篝火的余烬在带着寒意的晨风中彻底熄灭,只留下几点微弱的红芒和一缕挣扎的青烟,很快便被腐臭的空气吞噬。
天光未明,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但东方天际线那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已昭示着黎明将至。
楚宁睁开眼,斗笠下的目光清冷如寒潭。
意识从空间内的时间加速中抽离,一夜的 “休息”,在空间里相当于数日的专注炼制。
她的精神稍显疲惫,但眼神却愈发的锐利。
墨衍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眼。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虚弱混沌却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伤野兽般的警惕和隐忍。
体内那股温和的药力还在持续的作用着,配合他强行运转的内息,总算将濒临崩溃的生机稳定了下来。
胸口的疼痛虽然依旧剧烈,却至少不再是那种随时会让他疼到昏厥过去的程度。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沉重僵硬依旧,但却比昨夜好了太多。
“走!” 楚宁言简意赅,站起身,一脚将地上的篝火余烬彻底踩灭。
墨衍咬紧牙关,扶着冰冷的岩石,再次艰难地站了起来。
每一步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破碎的风箱。
但他没有犹豫,沉默地跟在楚宁身后,步履沉重而坚定。
两人如同两道融入黎明的幽影一样,迅速离开了乱葬岗边缘的避风处,向着墨衍所指的城西贫民区方向潜行。
越靠近人类的聚居地,空气虽然依旧污浊,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尸臭味却终于淡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复杂的气味:腐烂的菜叶、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排泄物的臊臭、还有廉价脂粉和汗液混合的浑浊气息。
脚下的路也从荒野的坑洼不平,变成了泥泞不堪、垃圾遍地的狭窄土路。
天色微熹,勉强能看清周围的轮廓。
低矮破败的棚屋如同密集的蜂巢,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墙壁歪斜,屋顶漏光。
污水在狭窄的巷道里肆意横流,形成一滩滩恶臭的泥沼。
偶尔有早起的人影在黑暗中匆匆闪过,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个明显带着伤、穿着破烂却透着一股子煞气的不速之客,目光里满是麻木、警惕,更多的是漠然。
楚宁戴着斗笠,黑纱遮面,步履从容,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庭院里。
墨衍则努力挺直脊背,尽管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他依旧强撑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身体本能地保持着一种防御的姿态,将自己相对脆弱的后背靠近楚宁,同时警惕着来自暗巷的每一个角落。
“快到了。”
墨衍的声音嘶哑低沉,几乎被淹没在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和婴儿的啼哭中。
他指向一条更加狭窄、几乎被垃圾和杂物堵塞了大半的巷子深处,“巷尾……就是土地庙。”
巷子深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尿臊气。
墨衍所说的土地庙,不过是一间低矮得几乎要塌陷的土坯房,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庙前的小小空地也堆满了杂物和垃圾。
楚宁精神力悄然探入,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些虫鼠活动的窸窣声。
她率先走了进去。
庙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
一尊泥塑的土地公像早已残破不堪,半个脑袋都塌陷了,身上挂满了蛛网。地面是夯实的泥地,坑洼不平,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干草和破布,显然是曾经有流浪汉在此栖身留下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味。
虽然破败肮脏,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更重要的是,足够隐蔽。
墨衍几乎是踉跄着跟进来,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残破的供桌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刚刚强行压下的痛楚再次汹涌袭来,脸色白得吓人。
楚宁没有立刻理会他。
她快速扫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空间,确认安全后,走到最里面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拂去地上的浮尘,盘膝坐下。
“在这里等我。”
她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随即闭上了眼睛,意识再次沉入药王谷空间。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 —— 幻颜膏。
空间内,时间流速再次被拉快。
楚宁的身影出现在她专属的制药房内。
这里的工具齐全,从古朴的石臼、药碾,到精密的玉杵、水晶研钵,甚至还有一些她前世改良过的、类似蒸馏冷凝装置的琉璃器皿。
她的意念锁定药田中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叶片如幻彩琉璃的 “千面草”,根茎能分泌粘稠无色液体的 “塑形藤”,还有散发着淡淡幽香、能暂时麻痹皮肤神经的 “忘忧花”。这些都是炼制幻颜膏的主材。
她的动作迅捷利落,精准度堪比最精密的仪器,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冗余,仿佛每一步都经过了千万次测算。
采撷、清洗、研磨、萃取……
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却又蕴含着强大的精神专注力。
千面草的叶片被小心地剥离,在玉杵下碾磨成闪烁着七彩微光的细腻粉末;塑形藤的根茎被切开,挤出粘稠的透明汁液;忘忧花的花瓣则在特制的琉璃瓶中,通过低温蒸馏,萃取出纯净的无色精油。
按照药王谷秘传的古方比例,楚宁将七彩粉末与透明汁液混合,再加入几滴忘忧花精油。
三者相遇,并未立刻融合,反而如同活物般互相排斥、旋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楚宁的神色不变,双手虚按在混合物的上方,一股无形的、精纯的精神力缓缓注入。
这是炼制幻颜膏最关键的一步 —— 以精神力为引,调和药性,使其产生真正的 “幻形” 之力。
随着精神力的注入,那团七彩粘稠的混合物渐渐平息了躁动,颜色开始变得柔和,最终化为一种温润如玉的、接近肤色的膏状物,散发着一种极其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草木冷香。
成了!
楚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小心翼翼地将膏体装入一个干净的玉盒中。
这幻颜膏不仅能在短时间内微调五官轮廓,更能完美贴合肤色,掩盖细微疤痕,效果自然,时效可达十二个时辰,且清水即可洗去,不留痕迹。
这正是她此刻最急需之物。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墨衍。
空间里种植的疗伤药材药效非凡。
她迅速地采了几味强效生肌止血、固本培元的草药,用灵泉水为辅,快速炼制了几颗浓缩的药丸。
又取了一个稍大的水囊,灌满了稀释的灵泉水。
意识回归现实土地庙,时间不过才过去小半个时辰。
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许多,贫民区开始苏醒,嘈杂的人声、叫卖声隐隐传来,但依旧盖不住那份破败和压抑。
墨衍依旧靠坐在供桌旁,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一些,显然在努力恢复。
楚宁睁开眼,没有立刻动作。
她侧耳倾听了一下庙外的动静,确认暂时安全。
然后,她拿出那个装有幻颜膏的玉盒,又取出一个小小的、打磨光滑的铜镜。
她缓缓摘下斗笠,放在一边。
清晨微弱的光线透过破庙顶端的缝隙,吝啬地洒落进来,恰好照亮了她半边脸颊。
墨衍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缓缓睁开了眼。
当他的目光落在楚宁的脸上时,饶是心志坚韧如他,瞳孔也骤然收缩,呼吸为之一窒!
昨天在乱葬岗,他见过那张被刀痕纵横交错、鲜血淋漓的脸,狰狞可怖。
而此刻,才仅仅过去一夜!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已经全部收口结痂!
虽然新生的嫩肉呈现出一种娇艳的粉红色,如同蜈蚣般盘踞在原本光洁的肌肤上,依旧显得刺目惊心,但那种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恐怖景象已经彻底消失了!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粉红色的新生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在极其细微地蠕动着、弥合着…… 仿佛有看不见的生命力在疯狂地修复着这张脸!
这……这绝不是凡俗药物能达到的效果!
墨衍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对楚宁那神秘莫测的手段更多了几分敬畏和忌惮。
楚宁对墨衍震惊的目光恍若未觉。
她对着铜镜,用手指蘸取玉盒中那温润如玉的膏体,开始仔细地涂抹在脸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粉红疤痕上。
她的动作轻柔舒缓,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
幻颜膏一接触到皮肤,带来一阵清凉舒爽的感觉,瞬间压下了伤口愈合带来的麻痒感。
随着她的涂抹,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粉红色的、如同蜈蚣般凸起的疤痕,在膏体覆盖下,颜色迅速淡化、变浅,最终变得与周围健康的肤色几近一致!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脸颊的轮廓似乎也发生了极其微妙的调整 —— 原本略显圆润的下颌线条似乎收窄了一分,鼻梁的弧度似乎也变得更加挺直,甚至眼尾的走向都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
虽然五官的大致框架未变,但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张与原本的宁书苒有着七八分相似,却又明显不同、更加平凡、甚至带着点蜡黄病容的脸!
眉眼间那份原本倾城的容光被彻底掩盖,只剩下一种带着淡淡愁苦和疲惫的普通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