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圣院,讲经堂内。气氛凝重,虽无刀光剑影,却自有文气与理念的激烈碰撞。
以王文渊为首的传统学宫大儒们与张牧之、秦婉儿等圣院核心弟子分席而坐,所谓的“交流”刚一开始,便充满了火药味。
一位面色红润、声若洪钟的大儒率先发难,矛头直指圣院根基:“老夫听闻,贵院倡导所谓‘真儒之道’,重实践而轻经义,甚至鼓吹‘人妖平等’,收纳妖兽入门墙!
此等行径,简直骇人听闻!岂不闻《礼记》有云:‘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妖物蒙昧,野性难驯,岂可与人同列?
此乃淆乱人伦,背弃祖宗之道!请问张院主、秦镇守使,对此作何解释?”
张牧之神色不变,从容应答:“李老先生所言甚是,《礼记》确有此言。然圣人亦云:‘有教无类’。妖物蒙昧,正需教化以明礼义;野性难驯,更应以仁德导之向善。
我圣院黑岩,虽为妖身,却知恩图报,于青州劫难中舍身护持弟子,其忠义之心,岂逊于人?若因出身而一概排斥,岂是圣贤‘仁者爱人’之本意?
我等所求,非是淆乱人伦,而是愿以教化之功,使天下万灵皆明礼义,共臻善境。此非背祖,实乃光大圣道也。”
张牧之引经据典,结合实例,言辞恳切,道理分明。
那李姓大儒一时语塞,面红耳赤:“强…强词夺理!”
另一位瘦削精悍的大儒立刻接口,攻击另一方向:“即便教化之说可行,然贵院之道,动辄引动异象,近乎术法,岂是正统儒学所为?
儒者,当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靠的是道德文章,圣贤道理,而非奇技淫巧之力!
尔等所为,与道家术士、佛门神通何异?岂非舍本逐末?”
这次,秦婉儿缓缓开口,声音清越悦耳:“王老先生以为,何谓‘力’?刀兵武力是力,文章道德难道不是力?圣贤道理,若能感天动地,育化万物,显圣于世,造福苍生,此力何错之有?
《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自强’之力,莫非只存于书中,不能显于世间?”
秦婉儿微微抬手,指尖一缕纯净的生机圣辉流淌,化作一株青翠欲滴的树苗虚影,于讲堂中央生长、开花、结果,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此非术法,乃是我明悟‘生生之谓易’之理,引动天地生机自然显化。若道理真彻,与天地共鸣,显化异象乃是天成,何来‘奇技淫巧’之说?莫非先圣当年麒麟吐书、河出图洛出书,也是舍本逐末吗?”
秦婉儿以实例佐证,反问犀利,更是暗引先圣典故,令对方难以反驳。
那生机树苗的气息让在场许多人都感到心神舒畅,难以将其与“邪术”联系起来。
王文渊见状,眼中阴霾更重,亲自下场,沉声道:“纵尔等巧舌如簧,然青州之劫,地脉崩毁,天道震荡,亿万生灵险遭涂炭,此乃不争之事实!
若非尔等立此圣院,招惹邪物,何以至此?此岂非天道降罚,警示世人?此等招灾引祸之道,纵有百般理由,又岂能推行于世?岂非置天下苍生于水火?”
此言极为恶毒,直接将大帽子扣下,试图从根本上否定圣院存在的合法性。
讲堂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张牧之和秦婉儿身上。
张牧之深吸一口气,正要慷慨陈词。秦婉儿却轻轻抬手,止住了他。
秦婉儿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王文渊等人,最终望向讲堂之外,那正在缓慢恢复生机的青州大地。
“王太傅可知,青州地底那邪物,从何而来?”秦婉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不等对方回答,秦婉儿继续道:“它非因此界而生,乃天外降临之死寂造物,其目的,便是要侵蚀此界本源,吞噬万物生机!
其所蕴含的‘禁锢’、‘毁灭’法则,与此界天道格格不入,故其存在本身,便是持续不断的污染与破坏!”
“我师董圣,早已察知其害!立圣院,非是招惹,而是镇守!布大阵,非是引祸,而是抵御!青州之劫,非是天罚,而是那邪物积蓄已久的一次疯狂反扑!”
“若非圣院在此,若非师尊早有布局,若非全院上下拼死抵抗,此刻青州早已化为死地,其污染蔓延,周边数州乃至天下,皆难逃大劫!届时,诸位所恃之经典道德,可能挡那毁灭洪流?可能救黎民于水火?”
秦婉儿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丝凛然之气:“圣院在此,非是灾祸之源,实乃守护之盾!劫后余生,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于天下!”
“至于天道警示?”秦婉儿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天道若有知,当警示那降下邪物的天外魔头,当嘉奖拼死守护此界的生灵!而非警示我等守护之人!太傅熟读经史,岂不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等行守护之事,聚众生之念,引动的是天地正气,何来天罚一说?”
这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是道出了部分惊人真相,将王文渊的指责彻底驳斥,反而将圣院放在了救世之功的位置上。
王文渊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指着秦婉儿:“你…你…妖言惑众!天外邪物?简直是一派胡言!分明是…”
王文渊话未说完,忽然,整个讲经堂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并非地脉震动,而是源自地底深处,那被镇压的暗金枷锁方向!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波动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那几缕随着大儒们潜入圣院的暗紫色魔念,已然穿透了层层阵法防护,它们似乎对两仪微尘阵极为了解,找到了细微的漏洞,悄无声息地接触到了那被七彩圣辉镇压的暗金枷锁本体!
魔念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并未试图冲击封印,而是将其携带的、源自那些大儒极端偏执、狂热、充满攻击性的负面文气与意念,作为一种特殊的“养料”,注入到了枷锁之中!
那暗金枷锁微微一颤,表面光芒流转,竟似乎极其短暂地吸收并同化了这股来自“人道”内部的负面力量!
其深处那枚冰冷的眼眸,似乎闪过一丝愉悦的神色!
虽然波动极其微弱,且瞬间被渊守心印的力量再次压下,但秦婉儿身具心种,与地脉深度共鸣,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
秦婉儿脸色微变,瞬间明白了这些大儒前来“交流”的真正目的或许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他们被人利用了!成为了输送负面力量、滋养那邪物的工具!
而王文渊等人却毫无所觉,只当是寻常地脉波动,见秦婉儿分神语塞,顿时以为抓住了把柄,气势更盛。
“看!地脉异动!这便是尔等镇压不利的明证!邪气仍在!此乃…”周文渊厉声喝道。
“够了!”秦婉儿猛地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今日交流,到此为止。圣院尚有要事,不便久留诸位。牧之师兄,送客!”
秦婉儿突然下达逐客令,态度强硬,让所有人都是一愣。王文渊等人岂肯罢休,正要发作。
秦婉儿却不再理会他们,目光仿佛穿透地面,冷冷地看向地底深处,指尖七彩心种之力微微流转,一股致知境的威压悄然释放,虽不强烈,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藏头露尾之辈,只会利用他人之愚吗?有胆,便亲自出来一战!”
秦婉儿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地底,也回荡在讲经堂内。王文渊等人面面相觑,不知秦婉儿此言何意,只觉得此女忽变得高深莫测,难以揣度。
张牧之虽然不明所以,但绝对信任师妹,立刻起身,冷着脸对王文渊等人道:“诸位,请吧!”
王文渊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冷哼一声:“哼!故弄玄虚!我们走!待到论道之日,再看尔等如何狡辩!” 说罢,拂袖而起,带着一众满脸不忿的大儒和护法,悻悻离去。
送走这群恶客,张牧之立刻返回,急切问道:“师妹,方才…”
秦婉儿面色凝重,望向地底:“大师兄,立刻全面检查加固两仪微尘阵,尤其是与地脉连接之处!刚才,有东西借着那些大儒带来的混乱气息做掩护,潜入地底,似乎喂养了那邪物!”
张牧之闻言,骇然失色。 而地底深处,那暗金枷锁在吸收了那股特殊的“养料”后,虽然再次被压制,但其核心深处,一点更加幽暗的光芒,开始悄然孕育。
归墟的暗度陈仓之计,竟已险些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