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率先从麻醉的余韵中清醒过来。入眼是陌生的天花板，一盏造型简洁的吸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她猛地坐起，迅速环顾四周——一间陈设简单却整洁的房间，一张宽大的双人床，自己正躺在上面，身旁是仍在昏睡的夏弥。
没有窗户，唯一的门是一扇看起来就异常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一个约书本大小的送餐口。角落里有一台壁挂电视，旁边是一扇磨砂玻璃门，隐约可见里面是浴室。
“夏弥，醒醒。”诺诺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女孩，声音压得很低。
夏弥嘤咛一声，也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灵动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警惕，随即也快速扫视环境。“这是…哪儿？”她小声问，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
“不知道。先检查一下。”诺诺冷静地回答，两人立刻下床，分头行动。
诺诺直奔那扇厚重的房门，尝试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她仔细检查门锁，是一种结构复杂的电子锁与机械锁混合体。她毫不犹豫地拔下头发上一枚细长的发卡，掰直后小心翼翼地向锁孔内探去。几分钟后，她蹙着眉放弃了，这种锁远非普通发卡能解决。
夏弥则快速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墙壁、天花板、地板接缝，甚至拍了拍那台电视，摇了摇头，示意没有明显的出口或漏洞。
“看来是被咱们是‘妥善保管’了。”诺诺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坐回床边。
就在这时，房门上的送餐口“咔哒”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一张脸出现在口子后面，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和一副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所有面部特征，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个男人。
“两位小姐，醒了？”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沉闷，“我们并没有伤害两位的意思。只是希望两位能在这里暂住几天。时间一到，自然会放你们离开。在此期间，希望你们能好好配合，不要做一些无谓的尝试。”
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力，男人从送餐口伸进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动作利落地“咔嚓”一声上了膛，枪口微微向下，威胁的意味十足。
然而，诺诺和夏弥只是冷淡地瞥了那枪一眼，脸上没有丝毫惧色。诺诺甚至嗤笑一声：“说完了？说完了就麻烦你把那玩意儿收起来，怪吓人的。我们要洗澡了，没事的话就请离开，别打扰我们。”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们是这种反应，举着枪的手僵了一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悻悻地收回了枪。
“餐点会按时送来。”他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送餐口的小窗。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诺诺和夏弥对视一眼。
“洗澡？”夏弥歪头问。
“洗澡。”诺诺肯定地点头，“正好检查一下。”
两人走进浴室。浴室空间颇大，干湿分离，有一个宽敞的淋浴间。她们默契地开始分头检查——花洒、水管、通风口、马桶、洗漱台…每一个可能隐藏摄像头或窃听器的地方都被她们仔细摸索敲打了一遍。
“没有。”夏弥最后拍了拍墙壁，低声说。
“嗯，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诺诺也表示同意。卡塞尔学院的精英教育并非浪得虚名，基本的反侦察能力早已刻入本能。
但两人仍不敢掉以轻心。她们走出浴室，开始在房间里用正常的音量交谈，内容却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八卦和抱怨。
“这床单料子真一般，睡得我皮肤都不舒服了。”诺诺嫌弃地摸了摸床单。
“是啊是啊，连个像样的护肤品都没有，我的脸都要干了。”夏弥配合地附和，一边却用手指沾了杯子里的一点水，在床头柜上画了个简单的问号。
诺诺瞥了一眼，微微摇头，示意隔墙有耳，不要轻举妄动。
真正的交流在回到浴室后才开始。诺诺扭开了淋浴的花洒和洗手池的水龙头，将水温调到最高。
很快，炽热的水流产生大量蒸汽，弥漫了整个浴室，那面宽大的梳妆镜迅速被一层白茫茫的水雾覆盖。
诺诺伸出手指，在镜面上飞快地写下：【门坚固，锁复杂，强攻难。】
夏弥看了一眼，擦掉部分水雾，在旁边写下：【等送餐？突袭？】
诺诺摇头，写下：【对方有枪，警惕高，风险大。送餐口小，难以制伏。】
夏弥蹙眉，想了想又写：【等外援？师兄他们会找来吗？】
诺诺沉默了一下，写下：【希望。但不能全靠等。继续观察，找机会。】
夏弥叹了口气，擦掉所有字迹，最后写下：【只能如此。】
两人看着镜面上的字迹被新的水汽重新模糊，最终消失不见，一种无力感微微泛起，但很快被压下。她们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深知在这种情况下，耐心和冷静比盲动更重要。
雅库茨克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凯撒和楚子航站在城市边缘，望着前方被冰雪覆盖的建筑群，两人如同两尊冰冷的雕塑，只有口中呼出的白气证明他们是活物。
他们根据雪地车痕迹最后消失的方向以及有限的线索，一路追踪到了这座被誉为“冰城”的城市。
“雅库茨克，”楚子航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俄罗斯远东地区，萨哈共和国的首府。位于勒拿河中游，距离北极圈约450公里，是这一地区的科学、文化和经济中心。这座城市最显着的特征是其极端的大陆性气候。冬季漫长而严寒，可持续约7个月。1月平均气温可达零下38.6摄氏度，有记录的历史最低气温为零下64.4摄氏度。”
凯撒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楚子航看向他，眼神冷静，“这意味着我们现在处于一年中最冷的时期，环境恶劣。但同时，也意味着雅库茨克乃至整个萨哈共和国，目前对外国人的监管，特别是在就业和长期居留跟踪方面，是相当严格的。那些人带着诺诺和夏弥，不可能像幽灵一样在这里瞬间消失或轻易离开。他们必然还在城内，或者留下了足够我们追踪的痕迹。我们还有时间。”
凯撒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都感到一丝刺痛：“你来过这座城市？”
“没有，书上看到的。”楚子航简单地回答。
两个女孩身陷囹圄，虽然他们表面如同冰雕般冷静，但内心焦灼的火焰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没有时间休息，必须立刻行动。
“那么，从哪里开始？”凯撒问道，目光扫过街道上稀疏的行人和车辆，“一家家酒店去找吗？还是寻找可能的据点？”
楚子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检查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证件包——里面护照、签证一应俱全，显然是学院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他看向凯撒，凯撒也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内袋，点了点头，表示证件齐全。
楚子航的目光重新回到凯撒脸上，提出了一个方案：“我们的身份是合法的外国游客。”
凯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你是说…我们去报警？作为来旅游的外国人，声称女友在城外被绑架了？”
“嗯。”楚子航点头，“这是最快能调动本地官方力量的方法。至少可以让他们加强出入口的盘查，封锁交通要道，这能极大压缩绑匪的活动和转移空间，为我们寻找争取更多时间。”
凯撒快速权衡了一下。利用当地警力，确实比他们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城市里乱找要高效得多。虽然这些警察未必能直接找到诺诺和夏弥，但制造压力和障碍的目的可以达到。
“可以。”凯撒同意了，“但我们需要统一口径。”
两人迅速走到一处避风的角落，压低声音开始“串供”。
凯撒：“我们不能说是在北极圈附近出事的，那会引来太多不必要的关注和询问。就说……我们在勒拿河沿岸观光，离开了主路，在一片偏僻的林地遇到了袭击。”
楚子航：“嗯。对方人数众多，有武器，动作迅速，强行带走了她们，我们无力反抗。”
凯撒：“车型？车牌？”
楚子航：“旧的乌里扬诺夫斯克牌越野车，车牌没看清，沾满了泥雪。”
凯撒：“很好。保持简单，细节越少越好。剩下的交给警察自己去想象。”
统一好说辞后，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用简单的俄语告诉司机去最近的警察局。
雅库茨克市内某区的警察局里，弥漫着一股旧皮革、烟丝和廉价咖啡混合的味道。接待他们的是一位身材壮硕如棕熊、留着浓密络腮胡的警官，名叫伊万。
凯撒用流利的俄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和愤怒，陈述了“事发经过”。楚子航则站在一旁，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完美扮演了一个因为语言不通而更加焦躁不安的同伴角色。
伊万警官听着听着，眉头就紧紧锁了起来，嘴里忍不住冒出一句：“苏卡不列”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在我们这座友好的旅游城市，居然会发生这种恶劣的事件！两位先生，请放心！”
伊万警官挺起厚实的胸膛，语气带着一种源自苏联时代的骄傲：“我们雅库茨克的警察，很多都是师承克格勃的老兵！经验丰富！一定会把你们的女朋友安全带回来的！我立刻通知各个出入口加强检查，特别是对车辆！”
凯撒立刻露出感激的表情：“太感谢您了，警官先生！这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楚子航。
楚子航虽然听不懂，但立刻会意，脸上挤出一种混合着担忧和希望的表情，对着伊万警官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凯撒和楚子航各自拿出手机，调出诺诺和夏弥的照片——那是两张笑容明媚、充满活力的脸庞，与此刻紧张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们将照片发送给伊万警官。
“我们会尽快下发协查通报。”伊万警官看着照片，表情更加严肃，“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们留下的联系方式。你们也先回酒店休息，保持通讯畅通。”
凯撒脸再次向伊万警官道谢：“真是太感谢您了，警官先生！您给了我们巨大的希望。我们也会立刻回酒店附近再仔细找找，问问周围的人，看有没有人看到什么可疑的车辆或人员。”
楚子航虽然听不懂俄语，但看到凯撒的动作和语气，也立刻配合着向伊万警官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努力压抑着担忧的信任表情。
伊万警官显然很受用这种信任，他挺着胸膛，用粗壮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严肃地叮嘱道：
“听着，年轻人！如果你们真的发现了什么，或者找到了你们的姑娘，千万不要自己冲动行动！第一时间打电话报告给我们！那些可能是危险的匪徒，明白吗？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当然！当然！我们明白！”凯撒立刻保证，语气十分诚恳，“我们绝不会擅自行动，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警方！”
再次道谢后，两人退出了伊万警官的办公室，沿着警察局略显陈旧昏暗的走廊向外走去。
刚一走出警察局的大门，雅库茨克冰冷的空气再次扑面而来，仿佛瞬间洗刷掉了刚才在室内表演所带来的一丝燥热。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计划初步得逞的冷静，但更多的依旧是深沉的忧虑。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间隙，一个荒谬却又带着某种黑色幽默的念头，几乎同时闪现在两人的脑海里。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流传甚广的、关于“在哪些国家绝对不能犯哪些罪”的段子：
在美国逃税， 在俄罗斯绑架， 在中国贩毒。
离开了气氛凝重的警察局，凯撒和楚子航再次投入了冰冷的街道。
两人并未休息，而是继续寻找，一夜未眠的搜寻毫无结果，雅库茨克的严寒似乎不仅冻结了土地，也冻结了所有线索。
天色渐渐亮起，但灰蒙蒙的天空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只是将这座冰城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也更显冷漠。
“我们需要补充能量。”楚子航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比平时更加低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续的高强度行动和精神紧绷正在消耗他的体力。
凯撒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点了点头。骄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们又困又饿，状态极差，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效率低下，反而可能错过重要细节。“同意。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恢复一下。”
两人沿着清冷的街道走着，最终随意地走进一家看起来已经开门营业的家庭式早餐店。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热牛奶、烤面包和某种香料茶的味道，温暖而朴实。
他们点了典型的俄式早餐：黑面包、煎蛋、一小碟香肠、还有两杯滚烫的红茶。凯撒一边机械地吃着食物，一边不停地查看手机。
屏幕上是伊万警官刚刚发来的简短信息，告知他们协查通报已经下发，各路口加强了盘查，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反馈。警方的效率确实不低，但对手显然也更狡猾。
就在凯撒皱着眉头放下手机时，楚子航忽然极其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凯撒立刻抬头，顺着楚子航示意的目光向早餐店的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厚重的白色羽绒服，围着厚厚的毛线围巾，帽檐下露出几缕淡金色的发丝和一双清澈冰蓝的眼眸——正是零。她
“零？”凯撒有些意外地出声。
零闻声转头，看到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走了过来，用她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问道：“凯撒？楚子航？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凯撒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不想把她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零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犹豫，很自然地接话道：“寒假。我回俄罗斯看望亲戚。”
她看了看他们桌上简单的早餐和两人难以掩饰的疲惫，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吗？这座城市我很熟悉，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担任向导。”
凯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凯撒用眼神询问楚子航的意见——并非不信任零，只是此事凶险，不想牵连这个看起来冷清实则关系还不错的学妹。
楚子航接收到了凯撒的目光，他本身就不善言辞，更不擅长说谎，于是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说，但由你主导，我补充。
凯撒明白了楚子航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零说：“零，我们不是来旅游的。诺诺和夏弥…她们被人绑架了。我们追踪线索到了这里。”
凯撒简略地说明了情况，包括路明非和芬格尔等人兵分三路去追其他方向的诱饵。
零安静地听着，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只是在他们提到诺诺和夏弥被绑架时，眼神微微凝缩了一下。
“我明白了。”听完凯撒的叙述，零点了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看起来很累，需要休息。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安静的酒店，相对安全。”
她没有询问更多细节，而是直接行动起来。凯撒和楚子航此刻也确实需要一个地方休整和梳理信息，便跟着零离开了早餐店。
零带着他们穿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一家看起来干净但不算起眼的中小型酒店。她似乎对这里很熟，很快帮他们开了一个双人间。
“你们先好好休息。”零将房卡递给凯撒，“在你们休息的时间里，我会出去试着打听一些消息。我在这里有些…认识的人。”她的话语依旧平淡，却透露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可靠感。
凯撒和楚子航都有些犹豫。让一个女孩独自去调查这种危险的事，并非他们的风格。
零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淡淡地补充道：“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有自保的能力。你们现在的状态，更需要恢复。保持通讯畅通。”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极度疲惫的身体和大脑最终战胜了顾虑。凯撒和楚子航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他们接过房卡，走进了房间。
房间简单而整洁。两人几乎顾不上洗漱，利落地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就直接重重地倒在了各自的床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们淹没。
凯撒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了一句，像是在安慰同伴，也像是在安慰自己：“看起来……路明非他们那边也还没有突破性进展……不然肯定会通知我们……”
旁边床上，楚子航已经闭上了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表示同意的“嗯”声，然后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好好休息。”
几乎是话音刚落没多久，房间里就响起了两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让他们迅速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