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资深副主任的刁难,繁重且无意义的任务
第二天清晨,县委办综合科的办公室像一台准时启动的机器,开始了一天的运转。
泡茶的、擦桌的、打开电脑的,每个人都按部就班,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既兴奋又紧张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朝着办公室角落那个空着的位置瞟。
沈铭的位子。
他的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去接个电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来的、第一天就掀起轩然大波的副主任,已经整整一个下午,加上一个晚上,都没有出现过了。
“还没来?”
“电话还是关机。”
“不会真撂挑子跑路了吧?”
年轻科员之间的窃窃私语,像水底的气泡,咕噜噜地冒个不停。他们不敢大声,却又忍不住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张文博推了推眼镜,端着刚泡好的茶,走进了刘源的办公室。
“刘主任,沈铭……还没到。”他汇报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请示。
刘源正拿着一份报纸,看得悠闲自得。他头也没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像是在点评报纸上的某篇文章,又像是在点评这件事。
“急什么。”他慢悠悠地翻过一页报纸,“年轻人嘛,自尊心强,昨天被那堆故纸给吓住了,闹点情绪,躲起来想一想,也正常。给他点时间,让他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嘴角那抹压抑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在他看来,沈铭已经是一只被关进笼子的鸟,扑腾不了几下了。那座信访档案的山,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没有背景、没有经验的年轻人。现在玩消失,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上午九点半,刘源端着自己的保温杯,在办公室里溜达起来。这是他的习惯,美其名曰“关心同志们的工作状态”。
他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经过每一个办公桌,最后,脚步自然而然地停在了沈铭空荡荡的座位前。
办公室里的键盘声,瞬间轻了三分。
刘源伸出手指,在沈铭一尘不染的桌面上轻轻划过,然后举起手指看了看,似乎在检查灰尘。
“啧。”他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见,“小沈这同志,还是太年轻啊。工作嘛,哪有轻松的?遇到一点困难就打退堂鼓,这怎么能行?”
他转过身,对着离得最近的一个科员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年轻人要引以为戒。组织上交代的任务,再难也要上。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说完,他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模样,背着手,溜达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压抑的议论。
“听见没?刘主任这是给沈副主任定性了。”
“可不是嘛,‘打退堂鼓’,这帽子可不小。”
“完了,这沈副主任怕是凉了。第一天就把刘主任得罪死,现在又玩失踪,神仙也救不了他。”
刘源的表演,显然取得了极好的效果。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所有人都看到,跟他刘源作对,是什么下场。
但这还不够。
他要的,不只是让沈铭丢脸,更是要让他彻底丧失锐气,变成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软柿子。
中午时分,张文博抱着一摞半人高的、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哐当”一声,重重地堆在了沈铭的办公桌上。灰尘扑面而起,呛得旁边的人一阵咳嗽。
“张哥,这是什么?”有人好奇地问。
张文博擦了擦额头的汗,扶着那堆文件,大声说道:“哦,刘主任安排的。说这些是县里从成立以来,历年的会议纪要和内部参考资料,有些受潮了,让沈副主任有空的时候,帮忙整理一下,做个电子化归档。”
“这么多?!”一个年轻科员惊呼出声,“这得到猴年马月去?”
“谁说不是呢。刘主任也是爱护沈副主任,怕他一个人在信访办那边太枯燥,给他找点事儿干。”张文博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又转身回去了。
没过多久,他又抱来了一大叠厚厚的书稿。
“这是县志办送来的《陵川县志·风物篇》的初稿,错别字太多,让他们打回去重改,又不乐意。刘主任说,沈副主任是高材生,文笔好,让他帮忙校对校对。”
书稿被重重地放在了那堆会议纪要上,沈铭的办公桌,已经快要被淹没了。
整个下午,张文博就像一只勤劳的工蚁,不断地往沈铭的桌上搬运着各种各样没人愿意碰的“工作”。
——“后勤仓库里积压了十几年的旧报纸,需要整理出来,登记造册,刘主任点名让沈副主任负责。”
——“宣传部那边搞的‘美丽陵川’摄影大赛,投稿作品太多,人手不够,让沈副主任帮忙做个初步筛选。”
——“老干部局那边要搞个书画展,需要人写前言后记,刘主任推荐了沈副主任……”
一件件,一桩桩,全是些繁琐、耗时、而且完全不出成绩的苦差事。
到了临近下班的时候,沈铭的办公桌上,已经堆起了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公文山”。那座山是如此的雄伟,以至于人们几乎看不见后面的椅子了。它像一座无声的墓碑,沉默地宣告着它主人的“死亡”。
办公室主任周文海,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他给沈铭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刘源在外面搞的那些小动作,他隔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感到一阵烦躁,这种烦躁,既来自于刘源的嚣张,也来自于沈铭的不告而别。
这叫什么事?
王书记看好的人,他亲自去接的人,结果第一天就被人欺负得连面都不敢露了。他这个办公室主任,脸往哪儿搁?
可他又能怎么办?去找刘源理论?刘源会笑着说,我这是在给他压担子,锻炼他。去找王书记汇报?说新来的副主任被吓跑了?那不是打王书记的脸吗?
周文海感觉自己像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第一次觉得,沈铭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机遇,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巨大的麻烦。
临下班前,刘源又溜达了出来。他站在那座“公文山”前,像一个欣赏自己杰作的艺术家,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办公室里还没走的人说道:“同志们都看到了吧?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但我们作为党的干部,就是要有一股子迎难而上的精神。不能像有的人,挑肥拣瘦,拈轻怕重。我把话放这儿,明天,最迟后天,如果沈副主任还不能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上,正视组织交代的任务,那我就只能认为,他本人主动放弃了这个岗位。届时,我会亲自向王书记汇报,建议对这种毫无组织纪律性、缺乏责任担当的干部,进行严肃处理!”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地敲在众人心上。
这是最后的通牒。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众人噤若寒蝉。所有人都明白,刘源这是要彻底把沈铭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而此刻,陵川县招待所一号楼。
那间被改造成临时作战室的小型会议室里,窗帘紧闭,灯火通明。
沈铭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在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份文档的右下角,清晰地显示着字数:。
文档的标题,赫然是——《关于我县五年信访积案所反映出的基层治理问题的深度剖析及系统性解决方案建议》。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端起旁边已经凉透的白水,一饮而尽。
外界的风暴,他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他只是保存了文档,然后,又从容地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
键盘上,他的手指略作停顿,随即,一行全新的标题,被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出来。
《关于推动陵川县教育振兴的系统性方案》。
窗外,夜色已深。
而房间里,另一个更加激昂的战鼓,才刚刚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