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的眼睛里，刚刚燃起的那簇复仇之火，被沈铭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浇得差点当场熄灭。
“拍……视频？”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老四的脸皱得像个苦瓜，他指了指窗外那片漆黑的河道方向，“黑五那个采砂场，现在就是个铁桶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晚上探照灯把整个河面照得跟白天一样。他养的那条大狼狗，隔着半里地闻着生人味儿就叫唤。咱们俩就这么过去，别说拍视频了，离着他那大门还有一百米，就得被人当场摁住，打断腿扔河里去！”
这不是危言耸听。
赵老四太清楚黑五的为人了。那是个心狠手辣，又多疑到骨子里的家伙。他的地盘，一只苍蝇飞进去都得分出个公母。
沈铭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赵老四，看着他脸上那种混杂着恐惧和焦躁的表情。
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他需要赵老四彻底明白，他们现在要走的，是一条何等凶险的钢丝。只有认清了绝境，才能爆发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我知道难。”沈铭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所以，我们不能硬闯。”
他拉开椅子，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凉透了的白开水。
“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赵老四看着他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更是没底。这年轻人，到底是真有倚仗，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万全之策？”赵老四苦笑一声，“除非咱们能变成蚊子飞进去，否则哪有什么万全之策？那地方，我比你熟。黑五那龟孙子，精得跟鬼一样，他把所有能钻的空子都堵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焦躁地在屋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沈铭端着水碗，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碗沿。他的眼帘微微垂下，像是在思考，实则心神已经沉入了脑海。
【当前事件已更新：潜入黑五采砂场，获取其非法采砂、破坏环境的视频证据。】
【是否开启事件模拟？】
“开启。”沈铭心中默念。
【模拟开始……】
【方案一：夜间潜入。】
【你凭借系统强化的体魄，利用夜色掩护，成功避开了外围的巡逻人员和恶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三米高的围墙。你找到一个绝佳的拍摄角度，正准备拿出手机……】
【“哔——”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一道红外线报警装置，隐藏在你脚边的草丛里。】
【三秒之内，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将你团团围住。】
【你被拖进了黑五的办公室，他狞笑着掰断了你的手指，砸烂了你的手机，最后，你被打断了双腿，扔在了镇医院门口。】
【结局：bE（任务失败，终身残疾）。】
冰冷的文字在脑海中浮现，沈铭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不动声色，继续在心中下令：“继续模拟。”
【方案二：远距离拍摄。】
【你和赵老四伪装成钓鱼爱好者，在采砂场对岸的芦苇荡里架设了带长焦镜头的摄像机。你们成功拍摄到了采砂船工作的画面，但距离过远，画面模糊，无法看清船只编号和具体作业细节，证据力度不足。】
【就在你们准备收工时，一艘快艇破开水面，径直朝你们冲来。是黑五的巡逻队。】
【他们发现了你们的意图，二话不说，将你们的设备全部砸毁，连人带相机一起踹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结局：bE（证据无效，险些丧命）。】
沈铭的眉头，不易察??地皱了起来。
【方案三：收买内应。】
【你通过赵老四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一个在采砂场工作，且嗜赌如命的远房亲戚。你许以重金，让他帮忙拍摄。】
【他满口答应，拿了你的钱，转身就去向黑五告密，希望能拿到双份的赏钱。】
【当晚，你等来的不是视频，而是黑五带着人堵在了你和赵老四的藏身处。】
【结局：bE（人财两空，自投罗网）。】
……
一连模拟了七八种方案，从假扮电工到冒充环保局检查人员，每一种看似可行的常规路径，最终都导向了血淋淋的bE结局。
最惨的一个结局，他和赵老四的身份暴露，直接被沉了河，连一朵水花都没能翻起来。
模拟器冰冷地展示着现实的残酷：在绝对的暴力和权势面前，任何常规的智谋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铭从模拟中退了出来，端起水碗，将那碗凉水一饮而尽。
水是冷的，可他的后背，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怎么样？想到办法没有？”
赵老四见他半天不说话，脸色还有些发白，忍不住催问道。他误以为沈铭是被自己说的情况给吓住了，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几分。
“小兄弟，要是……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赵老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泄了气的颓唐，“是我异想天开了，跟黑五那种人斗，咱们……不够格。”
沈铭放下碗，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赵老四。
“不，有办法。”
“什么办法？”赵老四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沈铭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那扇破旧的窗户前，推开一道缝，望向外面深沉的夜色。
模拟器里，那九十九条死路还在脑海里盘旋。
既然所有鬼鬼祟祟的路都走不通，那是不是意味着……
只有一条路能走？
一条光明正大，甚至嚣张到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路。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电光石火般地闪过。
“老赵，”沈铭转过身，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有笔几百万的大生意送到黑五面前，他会不会亲自出来接？”
赵老四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
“几百万的生意？”他想了想，随即嗤笑一声，“那还用问？黑五那家伙，为了钱连亲爹都能卖。别说几百万，就是几十万的活儿，他都得亲自盯着。那家伙，贪婪又多疑，不亲眼看着钱进自己口袋，他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说到这，赵老四忽然顿住了。
他看着沈铭，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困惑，似乎隐约抓到了什么，但又觉得那想法太过疯狂，根本不可能。
“你……你该不会是想……”
“我们去给他送一笔‘大生意’。”沈铭接过了他的话头，嘴角勾起一抹疯狂而大胆的弧度。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立刻重新沉入心神。
【检测到新的行动逻辑，是否开启tE路线推演？】
“是！”
【tE路线推演中……】
【路线名称：引蛇出洞，送羊入虎口。】
【行动方案：你与赵老四将伪装成邻市大型建筑公司的采购负责人，以寻求长期、大批量砂石料供应为由，主动联系黑五。】
【核心要点一：身份伪造。你需要准备一套令人信服的假身份，包括名片、公司资质文件（复印件），以及对建筑行业术语的熟练掌握。】
【核心要点二：投其所好。黑五此人，极度自负且贪婪。你们要表现出“不差钱”的土豪气质，同时又要流露出对本地砂石市场不熟的“外行”特征，以降低他的戒心，激发他“宰肥羊”的欲望。】
【核心要点三：设备准备。针孔摄像设备，伪装成钢笔、车钥匙或纽扣，确保在近距离接触时，能清晰录下黑五的样貌、声音，以及采砂场内部的全景。】
【推演过程：黑五接到你们的电话后，果然兴趣大增。他会亲自在采砂场的办公室接待你们。为了炫耀自己的实力，他会主动带你们参观整个采砂场，从采砂船到洗砂生产线，甚至会吹嘘自己‘上面有人’，任何手续都能搞定。】
【这，便是你录下所有核心证据的最佳时机。】
【结局：tE（完美达成）。在绝对的利益诱惑面前，黑五的警惕心降至最低。你成功获取了所有想要的证据，并全身而退。】
看着脑海中这条清晰无比的“活路”，沈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疯了。
这个计划，简直是疯了。
主动走进猛虎的巢穴，在虎口边上索要证据。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简直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跳舞。
可偏偏，这又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你……你疯了！”赵老四终于喊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沈铭，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我们去冒充大老板？跟黑五谈生意？他手底下那么多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猴儿还精，我们俩这三脚猫的功夫，一开口就得露馅！”
“不，我们不会露馅。”沈铭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因为，我们不是去骗他，我们是去满足他的贪婪。”
他走到赵老四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
“你，当过老板，你知道怎么跟人谈生意，知道那些场面上的话该怎么说。”
“我，”他指了指自己，“我负责让他相信，我们有这个实力。”
赵老四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他拼命摇头：“不行不行，这太险了！万一被他看出来，我们俩连渣都剩不下！”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沈铭反问。
一句话，把赵老四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了。
所有稳妥的路，都是死路。剩下的，只有这条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摇摇欲坠的独木桥。
要么，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自己烂死在酒精和悔恨里。
要么，踏上那座桥，赌一把。
赢了，海阔天空，大仇得报。
输了，不过是把这条烂命，提前还回去。
赵老-四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看着沈铭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恐惧，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这股疯狂，仿佛有传染性。
赵老四紧紧攥住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许久，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