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召开村民大会,解释政策消除疑虑
孙镇长办公室的门在沈铭身后关上,将那句掷地有声的“敢不敢接”和满屋的烟味一并隔绝。
走廊里空荡荡的,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司机张伟正靠在墙边,一脸焦急地等着,见沈铭出来,连忙迎上去,声音压得极低:“沈科长,镇长他……没发火吧?”
他刚才在门外听到了孙镇长拍桌子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铭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去西坡。”
“啊?现在就去?”张伟愣住了,“咱们……不先准备准备?那几个村长,可都不是善茬啊。”
“三天时间,等不了。”沈铭的脚步没有停顿。
张伟看着沈铭的背影,心里直打鼓。三天让那几块茅坑里的石头点头,这任务听着就不像人能干成的。他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发动了那辆半旧的桑塔纳。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一个村委会大院,而是按照沈铭的指示,直接开到了钱家村村口,那棵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下。
这里是村里天然的议事中心,夏天纳凉,冬天晒暖,村里的大小事情,十件有八件都是在这树荫底下传开的。
沈铭让张伟从后备箱里搬出几张折叠桌和几条长凳,就在树下摆开了一个简陋的“会场”。
这番举动很快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三三两两的人从屋里探出头来,远远地看着,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好奇。镇政府的车他们认得,但这种不打招呼、直接在村口摆摊的架势,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沈科长,这么干……能行吗?连个村干部都不叫。”张伟一边摆着凳子,一边小声嘀咕,心里七上八下的。
“叫了村干部,他们就更不来了。”沈铭淡淡地说。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是来开会的,他是来“摆龙门阵”的。
没过多久,人渐渐多了起来,但都很有默契地围成一个大圈,离桌子远远的,像是在围观什么西洋景。
沈铭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一张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他看到了那些在模拟中出现过的面孔,看到了他们眼中那如出一辙的、混杂着麻木与戒备的神情。
终于,一个叼着旱烟杆的精瘦老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没坐沈铭准备的凳子,而是在离桌子五六米远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审视着沈铭。
钱大伯。
青云镇土地流转这盘棋里,最硬的那颗钉子。
他一坐下,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铭身上。
沈铭知道,戏该开场了。
他没有用喇叭,甚至没有站到桌子后面去。他就站在人群和桌子之间的空地上,离钱大伯不过几步远。
“各位大叔大伯,兄弟姐妹们。”沈铭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叫沈铭,镇里的干部。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跟大家伙儿聊聊天。”
人群里一片寂静,只有钱大伯的旱烟杆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知道,大家伙儿心里都在犯嘀咕。”沈铭的目光很坦诚,他看着钱大伯,也看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你们在想,这当官的又来搞什么名堂?是不是又想忽悠我们,把我们脚底下的地给弄走?”
这话一出,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钱大伯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沙哑而缓慢:“既然知道,你还来干啥?”
“我来,就是想告诉大家,这地,谁也拿不走。”沈铭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土地是国家的,承包权是你们的。这地怎么用,怎么能给大伙儿换来真金白银,这个主,以前是我们当官的替你们做。现在,我想问问大家,你们想不想……自己当家做主?”
“自己当家做主?”人群里一个年轻人嗤笑出声,“沈干部,你别跟我们说笑了。我们这些泥腿子,能当什么家,做什么主?”
“就是,嘴上说得好听,最后还不是你们划个道,我们跟着走?”
质疑声此起彼伏。
沈铭没有反驳,他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纸。
“这是我熬了一晚上写出来的东西。”他举起那沓纸,“我管它叫《青云镇土地流转委员会章程(草案)》。”
他把“草案”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上面写了什么,我简单说说。第一,成立一个‘土地流转委员会’,这个委员会,专门负责咱们土地流转的事。跟老板谈判的是它,签合同的也是它。”
“那还不是换汤不换药!”钱大伯冷哼一声,“这委员会的人,还不是你们镇里指定?”
“不。”沈铭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个委员会的成员,不归我管,不归孙镇长管,更不归县里管。它由谁来组成,由在场的每一位,一户一票,亲手选出来!”
“你们选谁,谁就上。你们觉得谁最靠得住,最不会坑自家人,你们就选谁!”
这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塘,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自己选?”
“一户一票?真的假的?”
“选出来的人,能听我们的?”
沈铭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第二,这个委员会怎么干活,也不是它自己说了算。从跟老板的第一次见面开始,每一次谈判,每一次开会,都必须公开。会议记录,合同草案,一字不改地贴在村里公告栏上。大家随时都能看,随时都能提意见。”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沈铭的目光再次锁定了钱大伯,“就算委员会谈成了一个天大的好合同,金元宝堆成山。最后签不签,还得开全村村民大会。三分之二的人不按手印,这份合同就是一张废纸!”
他一口气说完,整个老槐树下,变得落针可闻。
村民们都愣住了,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跟政府打交道,从来都是“上面通知,下面执行”,哪里听过这种说法?
把定夺的权力,完完整整地交回到他们自己手上?
这听起来,美好得像个梦。
钱大伯的旱烟杆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那双半眯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了,锐利的光芒在眼底闪烁,似乎想把沈铭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过了许久,他才把烟杆在青石上磕了磕,磕掉烟灰。
“年轻人,你这饼,画得是真大,也真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褒是贬,“可我们庄稼人,信不过画出来的饼。”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族人,然后用烟杆指了指远处。
人群的边缘,不知何时也站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李家村的村长李老四,他显然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脸上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玩味。
钱大伯的烟杆,就那么直直地指着李老四的方向。
“你想让我们信你,想让我们自己选人,自己说了算,也行。”钱大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积压多年的怨气和不屑,“我们钱家村,就一个条件!”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沈铭,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要他李老四还在李家村当村长,我们钱家村,就不可能跟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谈事!你画的这个‘委员会’,我们信不过!除非……”
钱大伯的嘴角咧开一个冷硬的弧度,说出了一句让全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话。
“你,有本事让他李老四,滚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