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雍正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将折子撂在御案上,搁下朱笔,抬掌覆在额头上舒了口气。
聂慎儿端起案上的青瓷茶壶,素手轻抬,茶水自壶口倾泻而下,落入杯中,水声清越。
她双手捧起茶盏,奉至雍正面前,柔声道:“皇上累了一下午了,喝杯茶润润喉吧。”
雍正揭开茶盖,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茶叶,茶汤澄澈,香气清冽。他一口饮尽,喉间微涩,回味却甘甜,不由赞道:“你斟茶的手艺不错。”
聂慎儿眸中漾起浅浅笑意,语气谦逊:“是皇上这里的茶叶好。”
雍正放下茶盏,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偏殿走,聂慎儿顺从地跟着,被他按坐在软榻上。
雍正在她身旁坐下,似笑非笑道:“茶叶再好也是死物,需要人为才能激发出全部的香气。”
聂慎儿眼睫轻颤了一下,他是在以茶喻人,意指后宫中近来的是非皆是有人刻意而为。
她狡黠一笑,“臣妾受教了,还好臣妾泡的茶合皇上的胃口。”
雍正凝视着她,眼底幽深如潭,试探道:“若是旁人心性不定,太过急躁,泡出来的茶酸苦难饮,昭卿觉得该如何是好?”
终于上正题了,聂慎儿精神一振,从容应对,“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既然难饮,皇上不喝就是了。”
雍正似是不满意她模棱两可的回答,继续追问:“倘若朕不得不喝呢?”
聂慎儿眼波流转,卖了个关子:“那皇上也不必委屈自己,就派个会泡茶的人去教教那人,怎么才能泡出令人满意的茶来。那人要是能听得进去,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听不进去……”
她故意顿住,不再往下说。
雍正被她这副打着算盘的小模样逗得心头发痒,饶有兴趣地问道:“听不进去如何?”
聂慎儿主动靠进他怀里,仰起脸,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俏生生地望向他,声音甜软:“那皇上只喝臣妾泡的茶就好了。”
雍正龙颜大悦,朗笑出声,手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指尖在她发间的流苏穗子上轻轻一拨,笑道:“朕的昭卿啊,真是调皮。”
苏培盛满头大汗地打了帘子进来,一抬眼,见两人抱在一块,姿态亲昵,登时一惊,慌忙低下头,惶恐道:“奴才有罪。”
他以往也是这么直接进来禀报消息的,旁的娘娘小主们都恪守礼节,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勤政殿里,就跟皇上抱在一块儿的事,他真是头一回遇见。
昭贵人当真不拘小节,下回皇上再传昭贵人伴驾,他还是得再谨慎些。
聂慎儿佯作羞涩,把脸埋进雍正胸膛,身子缩了缩。
雍正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看向苏培盛,问道:“给沈贵人投毒之事查出来了?”
苏培盛恭声道:“是,皇上。枣泥山药糕出自一个名为莲心的宫女之手,那盘青菜也有膳房中的其他人见到莲心偷偷摸摸地打开食盒看过。奴才审问了莲心,她说是曾被沈贵人训斥过,所以怀恨在心。”
一个膳房的小宫女,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拿得到烈性毒药?
雍正何尝不知这莲心是被推出来顶罪的,但他希望此事到此为止,再追查下去也无益,徒生事端。
他淡淡道:“按规矩办吧。另外,膳房归内务府管辖,这事黄规全也有责任,给朕革了他的职。”
苏培盛应道:“嗻,奴才这就去办。”
待苏培盛退下后,雍正低头看向怀中的聂慎儿,语气温和:“这下,你和莞贵人便可放心了。”
聂慎儿感动不已,似乎对他满心依赖,“臣妾谢夫君做主。”
【我在现场我是茶:华妃找替死鬼的速度真快啊!】
【宫斗十级学者:庶出夫妻笑死我了,一个说华妃死灰复燃,另一个说华妃茶味酸苦,打哑谜这一块俩人真挺配。】
天幕左侧,安陵容跟随薄姬回到孔雀台,颇有些心事重重。
薄姬于主位坐下,唤道:“穗女,去,传玉莲进宫。”
侍立一旁的穗女立刻上前,恭顺应道:“诺,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欲行,裙裾微动。
然而薄姬却忽然想起吕禄上回已经见过玉莲了,恒儿演的是纨绔子,好像不应该总是专宠一人,万一因此露了破绽,被吕禄怀疑,反倒得不偿失。
她抬手制止道:“算了,不必了,你退下吧。”
穗女一头雾水,但她深知太后心思难测,不敢多问,只得压下疑惑,再次躬身应“诺”后退出了大殿。
薄姬刚想让安陵容也一并退下,目光落在她美艳到带着些许攻击力的脸上,那一双翦水秋瞳即便低敛也自带风情。
她忽然一顿,有了新的主意,放缓了声音,用一种近乎商量的口吻道:“慎儿啊,哀家想请你帮哀家一个忙。”
安陵容姿态谦卑,“太后娘娘折煞奴婢了,您只管吩咐,奴婢莫有不从。”
薄姬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招了招手,语气更亲和了些,“好,你很懂事。来,附耳过来,哀家告诉你。”
安陵容依言上前,在薄姬身旁的软垫上跪坐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薄姬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
安陵容瞳孔地震,薄姬竟要她代替原本要被召见的玉莲,去侍宴吕禄!
可薄姬金口已开,字字句句皆是旨意,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只能答应道:“奴婢遵旨,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薄姬欣慰地笑了笑,“去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哀家不会亏待你的。”
安陵容再次行礼,退出了孔雀台,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宫道上,心乱如麻。
她勉强稳住心神,脚步凌乱地往杂役房赶去。
刚进到阴暗狭小的房间里,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刺得她鼻尖发酸。
安陵容顿时有些止步不前,窦漪房刚受过刑,她还拿自己的事来打搅她,岂不是太不懂事,太自私了?
她犹豫着准备趁无人注意悄然离开,自己想办法。
屋内却传来了窦漪房略显沙哑却依旧温柔的声音:“慎儿,是你来了吗?怎么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莫雪鸢放下手中的药瓶,替窦漪房盖上被子,起身一把掀开布帘,安陵容一时间无所遁形,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