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声在高空响起。
下方,甲胄破碎的谢文渊眼神一凝,横起铁枪格挡。
“谢文渊!”
皇甫冉须发皆张,狂吼了一声,铁拳破开空气,身影由远及近,尖锐的音爆声如鼓点般敲击着二人耳膜,武道四境真罡凝聚,拳峰上的山岳砸到了铁枪之上!
轰——!
铁枪先是弯如新月,再如弦月,拳势不减,如大将拉弓,臂力千石,弓被拉如满月。
谢文渊双臂绷紧,掌心磨出血迹,冰冷的黑色枪身与对方的凛冽拳峰离眼睛越来越近!
强烈的真罡碰撞,在空中激起一道道气息波纹,如石子投入湖面般,涟漪震荡开来。
挡住对方拳势,谢文渊空中连跳,卸足了力,才稳住身形。
口中吐出一口血沫,他枪锋一扫,眼神凝滞了一瞬后,又变得狠厉……这时,识海中传来了顾寒江急切的声音:“七皇子令!舍皇甫冉!诸将速来!”
……
激战余波传递到下方天渊阁废墟处,翻滚的碎石被罡气涟漪压实在地面,不能动弹,咔嚓几声后,整个崩得炸开,碎屑崩到旁边顶好的朱木大梁上,发出嗒的一声响。
躺倒的大梁亦被罡气压开一道裂缝,表面被化神天宪烧得黢黑,木身上散落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没有熄灭,还在往深里燃烧蚕食,焦烟味弥漫场间。
嗅着这令人不适的气味,枭半江躬身站着,眼睛微凝。
手中木鹦鹉的头高高扬起,眼如黑豆,尖嘴一张一合,幅度极大,近乎歇斯底里。
尖嘴嘶哑的‘打开’二字一出,枭半江另一只手便抬了起来,储物手镯亮起,一枚紫色符玉从中飘出,落在掌心,其上花纹繁复。
尖嘴最后的‘阵’字还停留在喉舌时,咔嚓,修长的手指往掌心一握,紫符玉化作粉末,一道金色灵光从中陡现,跃动几下后便在空中消失。
同一时刻。
枭家堡西北角,地势突出,灵气浓郁,隆起的山峰山势如龙,青芜坊鳞次栉比,坐落其中,雾气浮动,隐约可见檐角的青砖白瓦。
坊内一座庭院中,沿着回廊步入深处,枭家最核心的阵法中枢便隐在一处地窖中。
三个通字辈的老元婴在地下一层内的洞府闭关,依仗阵法,非化神真君,任谁也无法强行闯入。
透过地下一层中心的白蒙蒙阵法,层层往下。
最底层的明亮斋房中,一个须发皆白的筑基修士正端坐在蒲团上。
就在枭半江手中紫色玉佩碎裂的同时,老修士放在膝盖的右手一动,大拇指往中指一扣,没有犹豫,掐出一个符文对应的法诀。
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不能问,少主怎么说,他便怎么做,而且,绝不能有半点犹疑。他便是为此而生的。
天渊阁处,枭半江腰背直起,抬头看天。
穹顶之上,原本肉眼不可见的护城大阵,化成了漫天蓝色流光,这蓝光骤然亮了一瞬,旋即从穹顶开始,蓝光沿着穹顶四散,不过一息的时间,蓝光彻底消失。
枭家堡护城大阵。
阵开!
呼呼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云风仿佛倒灌而入,拂遍整座城池,空气中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分。
枭半江身上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面上也感受到了几分云风的冰凉。
他收回视线,腰背直如青松。
回忆起几个时辰前,那个名为苏念温的男子在自己面前说过的话……我会让古之德命令你打开护城大阵。
“竟然真的做到了。”
枭半江内心情绪复杂难言。当时那个年轻人自信满满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
命令七皇子来命令自己。
这种说出来都绕口的事,谁能信?但对方真的做到了。
枭半江呼出一口气,肩膀缓缓塌了下去。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内心现在所感受到的,到底是佩服,还是恐惧了。
场间,被同样云风吹拂的李长风,背着手,看着苍穹,眼神里的情绪同样复杂难言。
天空中,咻咻咻的破风声不断响起。
原本战作一团的众元婴们,以谢文渊、葛忠为首,俱往上飞去,不再管皇甫冉,直追古之德。
巨大的风噪声响起,那艘星舟开了过来,原本缀在星舟尾巴上的程南平,也和谢文渊他们一样,正朝着古之德他们赶过去。
皇甫冉和枭家的三个元婴登上了星舟。
李长风叹了口气。
枭奇崖重伤,被皇甫冉背着。
应当要陨落了。
他刚刚亲眼看着谢文渊的铁枪捅穿了枭奇崖的法躯,若不是皇甫冉来得及时,谢文渊当时只要再一振枪,枭奇崖应该直接当场魂飞魄散了。
“苏小子……竟然真的带着他们都跑了。”
星舟急速飞离枭家堡,一长串蓝紫色火焰尾巴留在空中,轰鸣声与风噪声渐行渐远。
李长风看着急速飞出的星舟,脑海里回忆起和苏小子、宫妙妙几人在无极阵里破阵的那几日,深深吸了口气。
“苏小子的计划,怕是真的要实现了。”
李长风露出一个不自然的苦笑。
勾结自己,钉死古之德,让枭半江投靠老师,接管丹水洞天,出卖宫妙妙,夺取神凰大陆,以此向陛下献功借兵,前去帕米尔星域救他的大哥。
李长风背在身后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
他现在也弄不清苏小子。
到底是重情重义。
还是无情无义了。
愁眉苦脸的样子映入眼帘,离他不远处,枭半江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看着这个书生,有些不明白。
明明七皇子和众元婴都不在,城内的众金丹也被苏念温夺取的无极阵废了大半,自己的人不会出手,甚至他们都没现身。
但这李长风,不逃不避,也不见给他在鹿台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传信,就这么等着。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依仗。
又或者,对方是纯粹的文人腐气,天真地以为七皇子不敢杀他?
枭半江眼神一冷。
以他对七皇子的了解,但凡七皇子能腾出手,必定先斩李长风,来个死无对证,接着快人一步上奏,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屎盆子都往李长风身上扣。
这样的锅。
李长风这个酸腐书生自然是背不动的。
七皇子的目标必然是李长风的老师,那位枭半江只耳闻过的大司空。
一念至此。
枭半江眼神凝滞,然后瞳孔一缩,脊背骤然发凉。
他想起来那时候在平天坊的横虎营,那个姓苏的年轻人脸上映着篝火火光,他除了说要打开护城大阵外,还说了另一件事。
对方说要杀了七皇子。
枭半江咬了一下牙,心脏收缩了一下。
那时候在横虎营沙场,他就想不明白,对方和七皇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但在刚刚对七皇子后续布局的揣测,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了这抹莫名的寒意。
难道……对方也是为了死无对证吗?
让七皇子无法挽回自己犯下的错?
种种恐怖的、复杂的想法在脑海里回旋,这样的念头可能在一息之内就产生了很多个,但同时,他又否定了很多个。
枭半江吸了口气,将这些想法全部按死。
微微摇了下头。
魔怔了。
他感觉自己有些把对方想得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