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华盛顿总部，地下三层，会议室。
烟雾熏得墙壁都泛着黄，空气里是馊咖啡和七十二小时没睡觉的汗臭味。
戴维斯站在巨大的美国东海岸地图前，用一根红色油性笔，在“李建国”的名字上，画了一个能把纸戳穿的重圈。
他亢奋得像一头刚咬住猎物喉咙的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
“这是一个突破！一个史无前例的重大突破！”他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我们一直以为在跟一群幽灵赛跑，但现在，我们抓到了一个活的！”
米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脚翘在会议桌上，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美梦：“头儿，你醒醒。那家伙就是个被尿吓破胆的软蛋。他招的那点东西，还没我奶奶的购物清单有价值。”
另一个探员也跟着附和：“是啊，他给的那几个东德‘文化参赞’，咱们三年前就建档了。这小子，顶天了就是个被推出来送死的炮灰。”
“炮灰？”戴维斯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他几步走到桌边，抓起一叠分析报告，狠狠砸在桌上，纸张哗啦啦散了一地。
“蠢货！你们这群蠢货！只看到炮灰，就没想过发射这枚炮弹的巨炮吗？！”
他捡起一张纸，戳着上面的一处，“李建国供述，他和‘老王’的联系方式，是《纽约时报》体育版的第三栏广告。为什么是体育版？为什么偏偏是第三栏？”
米勒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因为他喜欢看棒球？”
“错！”戴维斯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跳了起来，“因为在那一天的同一版面，头条是国防部副部长参观洋基队球场的新闻！这是暗号！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们炫耀他的渗透能力！”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所有探员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传达着同一个信息：头儿，可能真的疯了。
【把过度解读当成专业，把脑补当成线索。】
【戴维斯探员，您不是在办案，您是在创作现代诗啊。】
与此同时，一间被严密监控的拘留室里。
秦明轩正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兽，焦躁地来回踱步，皮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在监视者的神经上。
他时不时地冲到门边，把脸贴在冰冷的铁门观察窗上向外张望，嘴里用中文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完了……全完了……‘老王’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负责看守的年轻探员，终于被他转得眼晕，忍不住隔着门吐槽了一句：“嘿，李！能不能坐下歇会儿？再转下去，地板都要被你磨穿了！”
秦明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回门边，把嘴唇凑到门缝，用一种发颤的气音急促地说：“他会杀了我！‘老王’！他是个魔鬼！他从来不留活口！你们抓到他了吗？求求你们，一定要保护我！”
年轻探员对着衣领上的对讲机翻了个白眼，小声汇报：“目标情绪极不稳定，重复，极不稳定。我看他不是怕被灭口，是怕我们这里的免费午餐断供。”
【不错，演得恰到好处。】
【一个纯粹的胆小鬼形象还不够立体，得让他有点贪婪的市侩气，才更真实。】
秦明轩没有听到探员的吐槽，他只是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绝望地沿着铁门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抽动。
戴维斯通过监控看着这一幕，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掐灭了烟头，对米勒偏了偏头：“带他去审讯室。是时候让这颗炮灰，发挥他最后的价值了。”
几分钟后，秦明轩再次被按在了那把冰冷的铁椅子上。
“李建国，”戴维斯开门见山，“我们有一个计划。”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全都说了……”秦明轩疯狂摇头，像个拨浪鼓。
“我们要你，继续和‘老王’联系。”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秦明轩的身体。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秒后，他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不！你这是让我去死！我不会干的！我死也不干！”
“我们会保护你。”戴维斯的声音平直得像心电图的直线。
“保护？怎么保护？”秦明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激动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手铐死死拽回椅子上，发出“哐啷”的巨响，“等我被装进麻袋沉到哈德逊河底的时候，你们再给我追授一个荣誉市民吗？”
“我们可以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美国人。”戴维斯不为所动，慢悠悠地抛出了诱饵，“全新的身份，证人保护计划，还有……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安家费。”
秦明轩激烈的反抗，在听到“安家费”这个词时，出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停顿。
他那剧烈颤抖的身体，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了整整半秒。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那副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只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颤音问：“多……多少钱？”
米勒在旁边看得直撇嘴，低声对戴维斯说：“头儿，你看，我就说他是个见钱眼开的废物。”
戴维斯没有理他，只是盯着秦明轩，冷冷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十万美金。”
秦明轩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但那不是惊喜，而是一种混杂着荒谬、屈辱和疯狂的愤怒。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那副畏缩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癫狂。
“十万美金？！”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朝着桌子猛冲过来，手铐拉扯着铁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啸，“你们他妈的打发叫花子呢！我赌上的是我的命！我老婆孩子的命！我是在和一个能策划奥本海默车祸的魔鬼打交道！你们就给我十万块？！”
审讯室里的角色，在这一刻，悄然颠倒。
不再是FbI审问犯人，而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在和买家声嘶力竭地讨价还价。
戴维斯皱起了眉。
【对，就是这个表情。】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小人物’，会爆发出多大的贪婪和勇气。】
“我要美国公民身份！立刻生效的那种！”秦明轩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唾沫星子喷了戴维斯一脸，“我还要在西海岸有一栋带院子的房子！我老婆孩子要立刻接到美国来！还有，二十万美金！现金！一分都不能少！”
“你他妈疯了？！”米勒拍案而起。
“我是疯了！被你们这群王八蛋逼疯的！”秦明轩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现在就一枪毙了我！想让我给你们当诱饵？做梦！”
戴维斯抬手，制止了暴怒的米勒。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癫狂的“李建国”，内心反而更加笃定。
这才是真实。一个真正的高级间谍，会伪装得无懈可击，而这种贪婪、怯懦、又在重压下彻底情绪失控的表现，才是一个真实的小人物该有的反应。
“我答应你。”戴维斯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秦明轩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双腿一软，又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他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狂喜、后怕和不敢置信的复杂神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着戴维斯，声音都变了调：“谢谢……谢谢探员先生！我……我一定配合！我什么都配合！”
【搞定。】
【美国公民身份和安家费，就当是这次出差的补贴了。】
“说吧，”戴维斯问，“你打算怎么联系那个‘老王’？”
秦明轩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他像是在费力回忆，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老王’非常谨慎。我们有一个紧急联络点，只有在任务出现重大意外时才能启用。”
“在哪里？”
“华盛顿，林肯纪念堂。”秦明轩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点，“倒影池的北侧，第三棵樱花树下。时间是……三天后的中午十二点整。”
他咽了口唾沫，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为这个奇怪的地点做解释：“老王说……那里人多眼杂，游客也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说这叫……东方智慧。”
“东方智慧……”戴维斯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了然的冷笑。
他信了。
因为这种故弄玄虚的逻辑，完全符合他对那些狡猾的东方间谍的刻板印象。
FbI的战争机器，立刻围绕着这个“接头地点”，疯狂运转起来。
无数的监听设备、长焦相机、伪装车辆和顶尖探员，开始秘密地向林肯纪念堂周边集结。
一张天罗地网，在华盛顿的心脏地带，悄然织开。
戴维斯站在指挥中心的巨大电子地图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布控点，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个神秘的“老王”，一步步走进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
而风暴中心的秦明轩，此刻正被“保护”在一家高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他走进宽大的浴室，拧开所有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掩护下，对着一枚伪装成袖扣的微型通讯器，用流利的俄语轻声下达了指令。
“伊万，三天后，中午十二点，林肯纪念堂，倒影池北侧。”
“让克格勃的朋友们，派两个卖热狗的小贩，或者几个丢飞盘的大学生过去转转。”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给FbI的盛大演出，增加一点国际友人当群众演员。”
通讯器那头传来伊万压抑着笑意的声音：“明白，先生。祝他们……演出成功。”
秦明轩关掉通讯器，走出浴室。
他看着窗外华盛顿的璀璨夜景，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波本威士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举起酒杯，对着远处某个亮着灯的、毫不起眼的建筑方向，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