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早朝。
楚奕辰今日来的晚了些。
一些站在前列的官员,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
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地一怔,又迅速低下头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瑾王未曾如往常般将衣领束得太高。
许是因天气渐热,那立领微微松开了些许。
又恰好露出了左侧颈项上一小片暧昧的红痕。
那痕迹颜色已然转淡……像极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印记。
落在冷白肤色间格外显眼。
率先注意到的几位官员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
谁人不知瑾王不近女色,府中亦无姬妾。
这痕迹……来源实在引人遐思。
楚奕辰仿佛浑然未觉,神色淡漠地立于百官之首。
站在后排一些的官员虽看不清具体,却也能感受到同僚们那好奇又不敢直视的诡异氛围。
户部侍郎出列时,脸色比上次更加难看,甚至都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他手中捧着一份显然厚实了许多的奏报,声音干涩地开始陈述核查结果。
果然,叶轩所指出的并非无的放矢。
那处瑕疵背后,牵扯出的是一条利用虚报损耗以中饱私囊的细小链条。
虽数额不算巨大,但手法隐蔽。
且涉及户部内部两名经办吏员以及一位老臣的远房亲属。
侍郎的汇报磕磕绊绊,尽量将责任下推,试图将自己摘干净。
待他言毕,楚奕辰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转向叶轩。
“叶主事,你全程参与核查,可有补充?”
叶轩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
“回陛下,王爷。”
“侍郎大人所言核查结果,与事实基本相符。”
“然,下官以为,此事关键不在数额多寡,而在其手段之隐蔽。”
“以及暴露出的内部松懈之你弊。”
“若不严惩,恐有效仿者,积小恶而成大患。”
他顿了顿,并未去看脸色铁青的侍郎,而是直接提出了具体建议。
“依《昭律》,涉案吏员当革职查办,追缴赃款。”
“其背后牵扯之人,虽已离官,亦当由有司传讯问责,以儆效尤。”
“并,应即刻整顿相关流程,增设交叉复核,明确权责。”
“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楚奕辰静静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气息似乎缓和了少许。
“准。”
“即按叶主事所奏,限十日内结案。”
“户部流程整顿,由叶主事拟详细章程。”
楚奕辰说完这些,目光这才看向那位面如死灰的户部侍郎。
“侍郎大人御下不严,察事不明,罚俸半年。”
“若户部再出此类纰漏,你这侍郎,便不用做了。”
“臣……臣谢王爷恩典!”
侍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冷汗已浸湿了后背。
他知道,这已是瑾王看在他未直接参与贪墨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楚奕辰抬手示意他站起来,宽大的朝服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手腕。
那上头……似乎也隐约有道浅淡的……齿印?
“咳!”
一位年迈的御史忍不住轻咳一声,老脸微红,慌忙用笏板遮了遮脸。
楚明澈高坐龙椅,将下方臣子们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
又看了看下方对此似乎一无所觉的五哥,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五哥他……绝对是故意的。
整个早朝,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官员之间无声流淌。
许多人的心思,显然已不完全在国事之上。
他们偷偷望向那位权势滔天的瑾王。
试图从他冰冷禁欲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不同。
然而楚奕辰始终面色如常,仿佛颈侧那抹引人遐想的痕迹与他毫无干系。
早朝散去,好奇心驱使着更熟悉他行为处事的那些官员一路目送他。
直至楚奕辰行到马车旁,他并未急着上车,而是站在车帘处,对着垂下的车帘说着什么。
什么?
瑾王的马车里有别人?
这下,连原本打算直接离开的官员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假装与同僚热切地讨论着。
“今日,今日天气甚好……”
“哈哈,确实,确实……”
“叶主事的新策颇有见地啊,哈哈……”
“确实,确实……”
实则个个竖起了耳朵,恨不得生出顺风耳去听清那边的对话。
还真让他们捕捉到了些许片段。
“等很久了?”
楚奕辰那平日里冷得能掉冰碴子的嗓音,此刻却温暖得如沐春风,极尽温柔。
这声音轻飘飘地传入耳中,直把几位离得近的官员听得汗毛倒竖。
几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悚。
紧接着,马车里传出一道带着些撒娇意味的男声。
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那股子亲昵与随意的意味,隔着车帘都透了出来。
他们看见楚奕辰似乎笑了一下,才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就在车帘即将合拢的刹那,一句带着笑意的尾音结结实实传入了那些人的耳朵里。
“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官员们僵在原地,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好吃的?
瑾王……问……好吃的?
在他们印象中,那宫廷宴席中的美食,瑾王可是一个都看不上。
他们还以为在瑾王眼里没什么是能吃的呢。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真是……见了鬼了。
马车内,乱翘的卷发未曾打理,文落川趴在楚奕辰腿上不住地打着哈欠。
“都说了会很早。”
“总不能……让你唱独角戏。”
“能耐。”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宫门。
留下身后一群昭国官员在风中凌乱。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关于瑾王,或许就不只那点杀伐之事和那什么狼妖奇缘这点故事了。
——
两日后的一处茶馆。
之前那位以编纂《殊途同归》系列话本而声名大噪的说书先生,今日可谓是容光焕发。
他面前坐着的多是些熟客。
大家对殊途同归的故事如数家珍,情感投入极深。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正式开讲。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烘托气氛。
“都说咱们那亲王府上,怕是来了位新人……”
底下顿时一阵骚动,不少忠实书粉面露紧张。
“莫急,莫急!”说书先生抬手虚按。
“据老夫多方打探,证实确实有一位神秘人物,能让亲王温言相向,却并非是那位狼妖。”
茶客们屏息凝神。
“何以见得?”
立刻有书粉追问。
“狼妖是何等人物?”
“它乃是北地苍狼化身,野性难驯,霸气天成。”
“以它的性子,怎会在亲王休息后打扫王府,最后又悄无声息地走掉?”
“所以……”
他总结道。
“定是另有其人。”
“依老夫看,其身份神秘,行踪飘忽,性情……”
“嗯,还颇为温婉体贴,善庖厨,精于照料人之术。”
“正是那民间传说中,默默报恩、贤良淑德的。”
“田螺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