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他……必须保护他……不能把他牵扯进来那样……
这炽烈的执念,像是最后的燃料,投入了暴君的熔炉。
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低吼从文落川喉中迸发。
随后,他放下扶额的手,原本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缓缓挺直。
再抬起头时,依旧是文落川的脸。
深褐色的卷发还有些乱,麦色的肌肤上还沾着些许冷汗。
但看上去就是变得不同了。
那双翠绿的眼眸如同游走的毒蛇,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而非人的野性。
暴君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审视着眼前因他的变化而僵住的沙尔汗。
沙尔汗面上难看,他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的本意,是想看在文落川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趁虚而入。
让他精神崩溃之际胡乱下达命令,失了新兴贵族的期望,又被旧贵族所排斥。
但,眼下情况在他们意料之外。
他精心准备的台词,似乎催生出了一个远超他控制的怪物。
文落川。
或者说,此刻主宰这具身体的暴君意识,活动了一下脖颈。
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掐出血痕的掌心,然后用那双冰冷的绿眸锁定沙尔汗。
语气里带着浓厚的不耐。
“你,很吵。”
沙尔汗后背冷汗涔涔。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被人看着。
而像是被一头饥肠辘辘的狼死死盯着。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它开膛破腹。
暴君没有理会他。
而是微微侧头,锚定了虚空之中的一点。
【呀!】
飘在半空的系统被他的目光锁定,吓得嗖一声飞走了。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勾起残忍又天真的笑。
有小老鼠。
“联名上书?”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告诉那些老东西,要么,闭上嘴,乖乖听话。”
“要么……”
他微微仰起头,浓烈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
“死。”
说完,他不再去看面无人色的沙尔汗,转身迈步走向议事厅的主位。
踏。
踏。
恍惚间,沙尔汗像是看到了一幅杀气腾腾的画卷。
新王踏着遍地脆弱的尸骨,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王座。
他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翠绿的瞳孔扫视着这象征着北苍权力的厅堂。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这一刻,暴君意识挣脱了束缚,正式降临。
沙尔汗瘫坐在地,后背被风一吹,有些冰凉透骨。
他看着主位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眼神,那语气,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虽然手段强硬但始终恪守底线的小殿下。
“小……小殿下……”
沙尔汗喉咙干涩,还想试图说些什么来试探。
“滚出去。”
暴君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不愿与他废话。
沙尔汗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逃也似地退出了议事厅。
连礼节都忘得一干二净。
“传令,暗牙影首赫哲即刻来见孤。”
【宿,宿主,不好啦!】
【那,那个意识把文落川夺舍了!】
系统匆匆赶回来,急得吱哇乱叫。
楚奕辰神色一暗,立刻就踏步出门。
“本王有要事禀告小殿下。”
待他匆匆来到议事厅门口,只一眼,楚奕辰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暴君正慵懒地靠在那张象征着北苍最高权力的王座。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眼眸微微眯起,如同假寐的猛兽。
仅仅是看着,楚奕辰就能感受到那股与文落川截然不同的气场。
强大,而充满毁灭性。
“你怎么来了?”
暴君缓缓睁开眼,犹如看见主人的头狼,愉悦地眯起眼睛。
“……有些事。”
楚奕辰很不想和他交流。
就在这时,影首赫哲也快步走入议事厅。
这位忠诚的影首显然也察觉到了主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殿下。”
赫哲垂首,朝楚奕辰也微微行礼。
“瑾王殿下。”
“赫哲。”
他开口,目光却舍不得从楚奕辰脸上挪开。
“去,将兀突,还有那几个蹦跶得最欢的老家伙……”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请到地牢做客。”
赫哲一惊,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另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是疯子吗?”
楚奕辰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提议。
兀突年轻时跟着先王打过江山。
他是个很有地位的旧贵族老臣。
若直接将这几个代表打入地牢,无异于直接向旧贵族集团宣战。
必将引发北苍内部巨大的动荡。
“阿远,你终于理我了。”
暴君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刚刚被骂了,反倒是笑得开怀。
楚奕辰眼神示意赫哲先走。
王座上的人慢慢走下来。
赫哲临走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看到他的主上勾起了那位昭国瑾王的下巴。
……他还是快点走吧。
“他在哪?”
楚奕辰狠狠拍开他作恶的手。
“他?”
暴君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舔了舔唇角,像是在回味什么。
又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与楚奕辰鼻尖相贴。
“他太没用了,阿远。”
“他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他自己。”
“像条被雨淋湿的狗一样,只会躲在角落里发抖。”
楚奕辰嗤笑,眼神里充满了讥讽。
“你只会用他人的恐惧和手里的暴力解决问题。”
“你就是寄生在他恐惧之上的可怜虫罢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暴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翠绿的眸中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怒意。
“你的阿远,已经被你自己害死了。”
楚奕辰丝毫不惧。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你胡说!”
暴君嘶吼起来,带着试图麻痹自己的自欺欺人。
“你就是他,你就是我的阿远……”
“你只是,你只是不记得了,你只是……”
只是……换了个世界。
楚奕辰看准时机,一拳砸在他脸上。
暴君被他打倒在地,耳畔嗡嗡作响。
“你给我看清楚。”
“我不是那个楚明远。”
楚奕辰揪起他的衣领,狠狠将他再次掼在地上。
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死了。”
“被你逼死的。”
记忆中凋零的那个影子,渐渐清晰了起来。
羸弱的身体强撑着站起来,哪怕手中是剑被他拿得摇摇晃晃,还是举起来放到了颈间。
苍白的唇瓣一开一合,诉说着最后的遗言。
“我……回不了家了。”
“文落川,我恨你。”
“我……撑不下去了。”
被什么东西抹除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可怖。
暴君死死捂着头,发出几尽崩溃的嘶吼。
瘦弱的身躯不停涌出殷红的血,止也止不住。
他惶恐地冲过去,将倒地的人抱起。
这才惊觉,他的阿远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如墨的眸死死盯着他。
没有愤恨,只有解脱。
他,从未妥协。
他只是在等,等昭国有人来接他回家。
“昭国不会派人带你回去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了,阿远。”
是他。
亲手折断了支撑阿远活下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