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白并未接话。
反倒是神色凝重地向前一步。
先前那点客套礼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诚恳的担忧。
“殿下,有些话或许不中听,但晚生不得不说。”
难怪呢。
合着是来劝他回头是岸的。
“付公子有何高见?”
楚奕辰收了闲散模样,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也顺手将话本丢在了躺椅上。
“你我皆知,您此番被禁足,原因何在。”
付白的目光扫过楚奕辰脖颈,皱了一下眉。
此刻正值深秋,自领口只能隐约看到一丝仍有些青紫色的痕迹。
看起来……
楚奕辰为了袒护那个质子,先前遭遇了什么不言而喻。
“北苍质子伤人已是铁案。”
“陛下圣心独断,绝无回旋余地。”
“五殿下,您是昭国的皇子。”
“您的身份、您的责任,都在昭国,在朝堂,在陛下身上。”
“而非……而非一个敌国送来的、如今更已是戴罪之身的质子身上。”
“文公子此人,无论其本身是善是恶,如今他已是陛下手中一把指向北苍的利刃。”
“您若再与他牵扯不清,轻则自毁前程,忤逆陛下,惹得陛下震怒,圣心尽失;重则……”
他的话语逐渐带上一种真切的焦灼。
仿佛真的在为一个误入歧途的朋友而痛心疾首。
“殿下,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此刻与他划清界限,谨遵圣意,方是明智之举。”
“陛下念及父子之情,或会……”
“付公子。”
楚奕辰张口打断他,表情是付白从未见过的…疏离。
“说完了?”
楚奕辰扯起一个假笑,一步一步逼近付白。
“未曾……”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了。”
他再次打断付白,掷地有声地质问他。
“他想干什么,他要做什么,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吗?都是瞎的吗?”
“圣意?忤逆父皇?”
“江南水患,宛城干旱,许许多多的,因为天灾失踪、死亡的、得病的那些百姓!”
“他在乎吗!!”
付白脚步一顿。
“你光与我探讨该如何治灾,如何让灾民不饿肚子,你切身实地体会过吗?!”
“你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吗,你知道冬天冻得双手生疮的感觉吗?!”
“你不知道。”
楚奕辰说着说着一把揪住了付白的衣领。
“定一个漏洞百出的罪,好在灾难频发的时节去征战?”
“谁糊涂了,到底是谁糊涂了?”
付白被楚奕辰骤然爆发的厉声质问逼得后踉跄一下。
他虽自幼习武,也跟随父亲去过几次边关,体会过军营不易。
但作为付家唯一的长孙,没人敢把他饿着冻着。
他确实未真正体会过什么叫饥寒交迫。
付白没有挣扎。
只是任由楚奕辰抓着他。
“付公子,你走吧。”
楚奕辰甩开他,力道大得让付白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付白踉跄了一下,站稳身体。
唇舌颤动着,他想用一些看似深明大义的理由说服楚奕辰。
什么“陛下必有深谋远虑,征战亦是为了长治久安,臣子不应妄议君父。”
之类的屁话。
但他看着楚奕辰离开的背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五殿下,晚生先行告退。”
付白朝楚奕辰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付白好感度增加,当前好感度80%。】
正在气头上的楚奕辰差点一脚踹到门槛上,给自己绊个狗吃屎。
【他有病吗,我骂他还涨好感度?】
【额……万一他就好这一口呢?】
【……别说了。】
这几天被关禁闭,倒是跟宫人接触的时间更多了。
秋菊的脚已经勉强能下地,想来服侍楚奕辰,硬是被他拦住不让动。
他很多事其实都能自己做。
渐渐宫人们就发现,五殿下每天锻炼完身体就去回房写东西。
写累了就出来晒太阳,要么看看话本,要么就练一下武。
还真没有一点不良嗜好。
有一个宫女去浣衣局洗衣服的时候,撞见三殿下那边的宫女了。
只见那个宫女裹得严严实实,大家一开始还以为她染了风寒,还过来关心了两句。
直到宫女用满是裂口和烫伤的手把脏衣服放进盆里。
所有人都不敢和她说话了。
这一看就是被主子打骂用刑了,沾上这种人怕都会惹得一身骚。
据其他人所说,他们连续看到这个宫女两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叫回去了。
两边结局好像都不是很好。
别的宫人一打听枝梅宫的待遇都惊掉下巴。
总的来说就是钱多,事少。
重要的是主子不犯病。
楚奕辰回到房内,拜托一个宫女给他一捆红线。
拿到红线后,他把房门关上了,又让系统确认有没有人在监视。
随后,他飞身一跃,跳到了房梁上。
那里放着一个细长条的匣子。
拿着匣子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羊皮纸展开。
羊皮纸很长,也很宽。
展开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
定眼一看,上面密麻麻地写了上百个人的姓名。
收集了许久的铁钉,被他逐一钉在每个人名上。
又用红线将不同人两两连接起来。
最后形成了一个类似蜘蛛网的结构。
这可是个大工程。
不知过了多久,楚奕辰手指都有些发酸。
这是系统说的,人物脉络图。
确实比光靠脑子想要舒服的多。
楚奕辰手指摩挲着其中一根红线,绷直的红线两头分别连接着两个人的名字。
王婉仪(皇后)、王砚石。
“就先从你们俩开始吧。”
太和殿。
御座上的皇帝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文武大臣。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铿锵。
“陛下,北苍质子凶残成性,重伤皇子,此乃藐视我昭国天威,奇耻大辱!
”若不北征,何以震慑四夷,何以安天下民心?”
“臣恳请陛下,一月后发兵,踏平北苍,扬我国威!”
他一派将领也随之附和,群情激昂。
文臣队伍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出列,手持玉笏(hu),重重跪倒在地。
苍老的声音却铿锵有力。
“陛下,万万不可啊!”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全场哗然一片。
老御史以头叩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北苍质子一事,疑点重重,岂可仅凭片面之词便定两国生死?”
“如今江南水患未平,宛城大旱又起,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
“此时再兴刀兵,耗费银钱,征发民夫,无疑是雪上加霜,徒耗国本啊陛下!”
“迂腐之见!”
兵部尚书指着老者鼻子跳脚。
“国库空虚就更要用北苍的财富来填补,上次北征可谓大胜而归,你们又何尝没吃到甜头!”
“你!!!”
老者气极,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够了。”
皇帝平静地抬了抬眼。
“此事无需再议。”
“准备好粮草兵马,三月后一举拿下雁门云关两大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