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警上车的声音,让整个车厢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人们紧张的呼吸声。
林峰的心跳依旧平稳,但全身的肌肉已经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静静地躺在铺位上,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着前面检查的情况。
武警的检查很仔细,每个人都要核对身份证和人脸,还会简单询问几个问题。
“去南伞干什么?”
“打工。”
“老家哪的?”
“四川的。”
一切看起来都是常规盘查。
但林峰知道,越是常规,越不能掉以轻心。
他的背包里,藏着足以让他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的东西。
很快,武警走到了他所在的后排。
“你好,请出示身份证。”一个年轻的武警看着躺在铺位上的林峰,语气严肃。
林峰坐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属于“木材商人张伟”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年轻武警接过身份证,又看了看林峰的脸,然后用手里的设备扫描了一下。
“嘀”的一声,设备上显示出“张伟”的户籍信息,一切正常。
“去南伞做什么生意?”武警例行公事地问道。
“去那边看看红木料子,听说那边的货便宜。”林峰的回答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木材商人的身份。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对生意前景的期待,这是他早已在脑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表情。
武警点了点头,把身份证还给了他。
“注意安全,那边现在不太平。”
“谢谢警官,我会的。”林峰接过身份证,重新躺下。
直到武警下车,大巴重新发动,林峰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刚那一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幸好,老鬼的身份做得足够真。
车子继续前行,车厢里的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搜行李呢。”
“是啊,我带了两条烟,差点给我吓尿了。”
林峰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却毫无波澜。
这些普通人的担惊受怕,和他即将要面对的危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又过了几个小时,大巴车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南伞镇。
这是一个比临沧更小、更混乱的边境小镇。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写着缅文的招牌,路上行走的有本地人,有游客,还有许多一看就身份不明的外来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香料、尘土和柴油的味道。
林峰背着包下了车,那部诺基亚卫星电话就震动了起来。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喂。”
“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右转,找一家叫‘阿菊饭店’的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林峰没有犹豫,按照指示找到了那家“阿菊饭店”。
饭店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板娘的中年妇女正在灶台前忙活。
林峰走进去,店里只有一个客人在吃饭。
“老板娘,来碗米线。”林峰找了张桌子坐下。
老板娘头也没抬:“要什么帽子?”
“过桥。”林峰回答。
这是老鬼给的暗号。
老板娘炒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林峰一眼。
“等着。”
她转身走进后厨。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男人从后厨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林峰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鬼哥的人?”
林峰点点头。
“胆子不小啊,这个时候还敢往那边闯。”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递给林峰一根。
林峰摆了摆手。
男人自顾自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我叫阿灿,负责送你过去。不过先说好,我只管把你送到河对岸,之后的路,你自己走。”
“可以。”
“要多久能到妙瓦底?”林峰问道。
“看你自己。走得快,一天一夜。走得慢,那就不好说了。”阿灿吐出一口烟圈,“那边的山路不好走,到处都是地雷和哨卡,还有各种民地武,你好自为之。”
“民地武?”
“嗯,缅甸的少数民族地方武装。有的跟政府军打,有的互相打,乱得很。你要是碰上了,就看你运气了。”阿灿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峰心里一沉。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行,我知道了。”
“先在这里住下吧,楼上有房间。”阿灿站起身,“别乱跑,这镇上到处都是眼线,被人盯上了,我也保不住你。”
说完,阿灿就离开了饭店。
老板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走了出来,放在林峰面前。
“吃吧,吃完上楼休息。”
林峰看着碗里红油漂浮的米线,却没什么胃口。
他草草地吃了几口,就跟着老板娘上了楼。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窗户正对着一条肮脏的小巷。
林峰检查了一下房间,确认没有监控设备后,才把门反锁。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将帆布包里的格洛克手枪拿了出来,装上消音器,插在后腰。
然后,他坐在床边,开始闭目养神。
他需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的战斗模式。
因为他知道,从跨过那条河开始,他将进入一个没有任何规则可言的世界。
在那里,唯一的法则,就是丛林法则。
强者生,弱者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峰的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小巷里传来的每一个声音。
狗叫声,醉汉的争吵声,摩托车驶过的声音……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边境小镇的夜间画卷。
凌晨一点十分,林峰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带上背包,悄无声息地走下楼。
饭店里一片漆黑,阿灿已经等在了门口。
“走。”
阿灿没有多余的话,带着林峰拐进了黑暗的小巷。
两人一前一后,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
阿灿的脚步很轻,对这里的地形显然了如指掌。
林峰则像一个影子,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他们来到了一片甘蔗地旁。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甜香和泥土的腥味。
“从这里穿过去,就是河边。”阿灿压低声音说道,“动作快点,别出声。”
两人俯下身,钻进了比人还高的甘蔗林。
甘蔗叶划在脸上,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刺痛。
林峰的神经高度紧张,他的手一直放在后腰的枪柄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穿过甘蔗地,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河对岸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连绵的山影。
那里,就是缅甸。
河边停着一艘小小的摩托艇,一个船夫正蹲在旁边抽烟。
“快点上船。”阿灿催促道。
林峰跳上摩托艇,船身晃动了一下。
阿灿和船夫简单交谈了几句缅语,然后递给他一沓钱。
船夫发动了马达,摩托艇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对岸冲了过去。
河面上泛起冰冷的夜风,吹在林峰的脸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南伞镇的方向,灯火已经变得模糊。
从这一刻起,他彻底告别了身后的那个世界。
他不再是任何人,只是一道决心踏入地狱的影子。
摩托艇很快靠岸。
“到了。”阿灿指了指岸上的一条小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山里走,别回头。”
林峰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沓美金递给阿灿。
“这是给你的。另外,帮我带句话给老鬼。”
“什么话?”
“告诉他,影子过河了。”
说完,林峰跳下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丛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