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压在京城的胡同顶上。
南锣鼓巷深处的四合院外,联防办那辆刷着白漆的二八自行车还斜斜靠在墙角,车把上挂着的红袖章被晚风掀得晃了晃,露出“治安巡逻”四个黑字,透着股不容置喙的严肃。
可这会儿,这严肃劲儿却半点没落在许大茂身上——他被两个联防队员架着胳膊往院里走,脑袋还时不时往前栽一下,像是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原本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乱成了鸡窝,几缕沾着尘土的发丝贴在额角,脸上更是没一块好地方:
左眼眶肿得像塞了个乒乓球,青紫的淤血从眼角蔓延到颧骨,嘴角破了皮,渗着的血丝早就干成了暗红的痂,连带着下巴上的胡茬都沾了些泥点。
他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吸凉气,疼得龇牙咧嘴,可心里头却没半点悔意,反倒转着些歪心思。
方才在联防办的小黑屋里,那冰凉的桌角抵着他的后腰,一个穿灰布褂子的队员敲着桌子问他“黑市的物资从哪买的”,他一开始还想狡辩,说自己就是“路过胡同口捡了点东西”,结果话没说完,后腰就挨了一下,疼得他差点跳起来。
也是这一下,让他突然灵光一闪——反正自己已经栽了,不如拉个垫背的,最好是能把李末拖下水。
李末那小子,自从跟秦淮茹离婚后,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了。
媳妇儿更是娶了一个又一个的,简直就让他羡慕嫉妒恨。
现如今更是又是当轧钢厂医务部的部长,连带着夏梦秋那个女人,每天都能穿着新做的碎花褂子出门,手里还总拎着供销社里紧俏的水果糖。
反观自己,前阵子跟梁娟吵了架,家里的粮本被锁了不说,连偷偷攒的几块钱都被搜走了,这次去黑市本想淘点玉米面,结果没等拿到东西就被抓了——凭什么李末就能顺风顺水?
这么一想,许大茂的腰杆莫名直了些,哪怕脸上还疼得厉害,也硬着嗓子跟联防队员说:“同志,我可不是自己去的!是跟我们院的李末一起,他比我精,看到你们就先跑了,我腿脚慢,才被抓的!”
他说这话时,特意把声音压得低了些,还装作一副“怕被报复”的委屈模样。
果然,那两个原本还皱着眉的联防队员眼睛一下子亮了。
黑市买卖本就抓一个少一个,要是能顺藤摸瓜再抓一个,这趟差事就算立了功。
当下也没多问,架着许大茂就往四合院走,非要让他“指认现场”。
这会儿刚过晚饭点,四合院里的灯大多还亮着。
东屋的阎阜贵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小眼睛不时的朝着大门口看几眼,若是有人进来,他立马就会凑上去,看能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还有二大爷刘海中,则在背着一只手迈着方步,一副领导气派的模样在院子里踱步,手里攥着个搪瓷缸子,时不时抿一口热茶,嘴里还念叨着“明天要跟厂里的主任汇报工作”。
一大爷易中海刚洗完碗,正拿着抹布擦院子里的石桌,偶尔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易松,眼里满满的都是宠爱。
只不过,突然他听到院门口有动静,抬头一看,立马愣住了。
不止是他,院里其他人也都停了手里的活,目光齐刷刷地聚到许大茂身上。
谁都没想到,早上还趾高气扬出门的许大茂,这会儿竟成了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气势汹汹的联防队员,那架势,像是要在院里抓个人似的。
“哎哟,这不是许大茂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好奇,又有几分不敢多问的谨慎。
易中海毕竟是一大爷,见状赶紧放下抹布迎上去,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对着联防队员拱了拱手:“同志,我是这院里的一大爷易中海。请问你们这是……有什么事要办?我听街坊说,许大茂他……是不是犯了投机倒把的错?要是真犯了错,该怎么处置,我们都配合组织的决定。”
他这话问得有分寸,既没替许大茂求情,也没直接定罪,先把“配合组织”的态度摆了出来。
领头的联防队员——也就是方才在小黑屋里敲桌子的那个,姓王——听了易中海的话,脸色稍缓,指了指身边还在龇牙咧嘴的许大茂,声音洪亮地说道:“我们来这儿,是因为许大茂举报。他说,今天跟你们院里的李末一起去黑市买物资,结果李末跑了,就把他抓了。我们过来,一是要找李末了解情况,二是要核实一下许大茂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院里谁是李末?让他出来,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李末?”
这话一出,院里瞬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这怎么可能”的疑惑。
三大爷阎阜贵心里琢磨着:许大茂和李末那可是死对头啊!前阵子许大茂还在院里骂,说是李末派人把他揍个半死的。为此差点又被李末揍了。二人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一起去黑市?这明摆着是许大茂想拉李末下水,故意栽赃呢!
二大爷刘海中也皱起了眉,他跟李末没什么深交,但也知道李末现在是轧钢厂的处级干部,医务部的部长,平日里出门都是穿得整整齐齐,说话办事都透着股干部的稳重,怎么会去黑市那种地方?
再说了,以李末的身份,要买点紧俏物资,直接找供销社的熟人不就行了,犯得着去黑市冒险?
可就算心里都清楚这是许大茂的鬼把戏,也没人站出来替李末说话。
一来,李末平日里在院里话不多,除了跟秦淮茹还有娄晓娥等一众女人走动的比较勤些,跟其他街坊都不算亲近。
二来,许大茂不是个好东西,可李末在众人眼里也没多“讨喜”。
毕竟是从普通工人一下子升到了处级干部,难免有人心里会有点嫉妒,觉得他“运气太好”。
这会儿见许大茂要坑李末,大家心里竟都有点“乐见其成”的想法,反正不管谁倒霉,都跟自己没关系,不如站在边上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