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的风裹着陨星秘境特有的微凉，吹过沈清辞月白道袍的下摆，将灵溪散落在颊边的碎发轻轻扬起。他抱着灵溪的手臂收得更稳些，指尖能清晰触到她裙角绣着的浅绿狐纹——那是灵溪未化形时，用自身妖力凝出的纹路，据说能在危急时刻引动草木灵气护主，此刻却随着她轻微的呼吸，在衣料上泛着极淡的光泽。
雪绒踩着轻快的步子跟在身侧，琥珀色的眼珠时不时扫过前方的石笋丛，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它似乎对天衍宗弟子的气息格外好奇，几次想凑到那几个身着深蓝色道袍的修士身边，都被灵溪用眼神制止——她知道人修大多对妖族存着戒心，哪怕是同为正派的天衍宗，也未必能接受一只灵狐过于亲近。
“清辞师弟，前面就是蚀骨崖的范围了。”林墨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放缓速度。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莹白的玉符，注入灵力后，玉符表面浮现出一层淡青色的光晕，“这是‘避瘴玉符’，能抵挡崖下三成的瘴气，大家先拿着，免得被瘴气侵体。”
沈清辞接过玉符，转手递给灵溪。灵溪却摇摇头，将玉符推了回去：“我有避瘴叶，你自己用。你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若是被瘴气缠上，经脉会更滞涩。”她说着，从袖中取出几片叶脉泛着银光的叶子，分给林墨和天衍宗的弟子，“这避瘴叶能抵五成瘴气，比玉符管用些。”
天衍宗领头的修士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腰间挂着一块刻有“史”字的玉佩，正是史家的嫡子史云昭。他接过避瘴叶，放在鼻尖轻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迷雾沼泽深处的千年避瘴叶吧？据说此叶只认妖族气息，人修拿着也没用，苏姑娘倒是舍得。”
灵溪的指尖微微一顿。她没想到史云昭竟认得避瘴叶，更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自己的妖族身份。她下意识地往沈清辞怀里缩了缩，却感觉到沈清辞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后背，传递来一股安稳的力量——那是他将自身灵力凝成的护罩，虽不厚实，却带着让她安心的温度。
“史师兄说笑了。”沈清辞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灵溪虽是妖族，却从未害过人。此次秘境之行，她还多次帮我化解危机，算起来也是我们的同伴。”
史云昭闻言，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清辞师弟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苏姑娘的避瘴叶太过珍贵。”他说着，将避瘴叶递给身边的女修，“若薇，你拿着吧，你的‘玄冰诀’最忌瘴气，别被崖下的气息影响了。”
那名叫李若薇的女修接过避瘴叶，对着灵溪温和一笑：“多谢苏姑娘。我之前在天衍宗的典籍里见过避瘴叶的记载，只是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还能借苏姑娘的光用上，真是感激。”她的笑容干净柔和，没有丝毫对妖族的排斥，让灵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李若薇是李家的旁支弟子，虽在天衍宗的地位不高，却因性子温和，与不少宗门的弟子都处得不错。她见灵溪脸色苍白，便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瓶淡红色的丹药，递了过去：“这是‘凝神丹’，能稳固神魂，还能补充些灵力，苏姑娘刚醒，或许用得上。”
灵溪有些迟疑地看向沈清辞，见他点头，才接过丹药瓶：“多谢李师姐。”她倒出一粒凝神丹，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喉咙滑入丹田，果然让躁动的妖核安稳了不少。
午时的日光透过秘境裂隙，变得愈发炽烈，落在地上的石笋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众人顺着石笋丛往蚀骨崖方向走，越往前，空气中的瘴气便越浓——那是一种带着腐臭的黑色雾气，缠绕在崖壁的藤蔓上，落在地面的青石上，竟能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雪绒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它的爪子踩在沾有瘴气的青石上，雪白的毛发竟泛起了一丝灰败的颜色。灵溪立刻从沈清辞怀里跳下来，快步走到雪绒身边，将一片避瘴叶揉碎，敷在它的爪子上。淡绿色的灵力顺着叶脉渗入雪绒的体内，很快，它爪子上的灰败之色便褪去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这里的瘴气比我想象的更重。”灵溪站起身，眉头轻轻皱起，“崖壁上的藤蔓是‘蚀骨藤’，能吸收瘴气生长，若是被它缠住，连金丹修士的肉身都会被腐蚀。清辞，等会儿上去的时候，你一定要离这些藤蔓远些。”
沈清辞点点头，伸手牵住灵溪的手。她的指尖微凉，掌心里还带着避瘴叶的草木香气，让他想起去年在苍梧山，灵溪第一次牵他手时的模样——那时她刚化形不久，还带着几分妖族的懵懂，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掌心，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了回去，此刻却乖乖地任由他牵着，连指节都微微泛白，显然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大家小心些，沿着崖边的石阶走，别碰那些藤蔓。”林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他率先踏上通往崖顶的石阶，青锋剑横在身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史云昭和李若薇跟在他身后，另外两个天衍宗弟子则走在最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石阶是天然形成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青苔，被瘴气浸泡后变得格外湿滑。沈清辞牵着灵溪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每走一步，都要确认脚下的石阶是否稳固。灵溪则将大部分妖力凝聚在眼底，运转起狐妖特有的“破妄之眼”——这是她在沈清辞身体里沉睡时，无意间领悟的能力，能看穿瘴气中的幻象，此刻正好用来探查周围是否有埋伏。
“清辞，左边的藤蔓后面有动静。”灵溪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道。她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瘴气，看到蚀骨藤的缝隙里，藏着两道血色的身影——那是血煞宗修士的服饰，此刻正屏息凝神地盯着他们，手中的短刃泛着冷光。
沈清辞立刻将灵溪护在身后，青锋剑出鞘，淡蓝色的灵力顺着剑身蔓延。林墨和史云昭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灵溪所说的方向。
“出来吧。”林墨的声音带着灵力，在瘴气中传播开来，“躲在藤蔓后面偷偷摸摸，可不是血煞宗的作风。”
话音刚落，两道血色身影便从藤蔓后跳了出来。领头的正是之前被他们击退的王虎，此刻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身边还多了一个身着血红色长袍的修士，腰间别着一把泛着腥气的弯刀——那是血煞宗的内门长老赵烈，境界已达筑基后期，比王虎高出两个小境界。
“没想到你们还真敢来蚀骨崖。”赵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灵溪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竟还带着一只狐妖，正好，把她抓回去炼制‘化妖丹’，定能助我突破金丹。”
“你敢！”沈清辞的眼神瞬间变冷。他最恨别人将灵溪当作炼丹的材料，更何况是血煞宗这种邪修。话音未落，他脚下一动，“踏雪无痕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朝着赵烈冲去，青锋剑上的灵力愈发浓郁，剑影如流星般划过空气——正是“惊鸿剑影”的杀招。
赵烈显然没料到沈清辞会主动出击，却也不慌不忙。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面黑色的盾牌，注入灵力后，盾牌表面浮现出一层血色的纹路——那是血煞宗的“血灵盾”，能吸收对手的灵力转化为自身的血煞之力。他抬手将盾牌挡在身前，正好挡住了沈清辞的剑招。
“叮”的一声脆响，青锋剑撞在血灵盾上，蓝色灵力与血色纹路在空中炸开，形成一圈细密的气浪。沈清辞被气浪震得往后退了两步，手腕隐隐发麻——他没想到赵烈的血灵盾竟如此坚硬，连“惊鸿剑影”都无法攻破。
“筑基中期的修士，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赵烈嗤笑一声，手中的弯刀突然泛起血色的光芒，“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血煞之力。”他说着，抬手对着沈清辞挥出一掌，掌风中带着浓郁的死寂之气，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的瘴气都变得更加浓稠——正是血煞宗的成名绝技“枯骨掌”。
灵溪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见过枯骨掌的威力，三个月前，沈清辞就是被这掌法重伤，若不是她及时将妖核融入他的丹田，他早已性命不保。此刻看到赵烈再次使出这招，她几乎是本能地凝聚起体内的妖力，想要冲上去帮沈清辞抵挡，却被史云昭拉住了手臂。
“苏姑娘别冲动！”史云昭的声音带着急切，“赵烈是筑基后期，你刚醒，妖核还没稳固，上去只会送死。清辞师弟有‘惊鸿剑影’，能避开枯骨掌，我们先看看情况，再找机会帮忙。”
灵溪咬着唇，看着沈清辞在枯骨掌的掌风中不断闪避，脸色苍白如纸。她知道史云昭说得对，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沈清辞陷入危险而无动于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原本挂着沈清辞送给她的聚灵佩，此刻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勒痕，提醒着她三个月前那场生死危机。
就在这时，沈清辞突然改变了战术。他不再执着于攻击，而是将“踏雪无痕步”的速度发挥到极致，身形在枯骨掌的掌风中灵活闪避，同时将灵力凝聚在指尖，准备寻找赵烈的破绽。赵烈的枯骨掌虽威力巨大，却需要时间蓄力，每挥出一掌，都会有短暂的间隙，这正是沈清辞等待的机会。
“看招！”赵烈显然失去了耐心，他将血煞之力尽数灌注到手掌中，掌风中的死寂之气愈发浓郁，朝着沈清辞的胸口拍去——这一掌若是命中，沈清辞的肉身定会被枯骨掌的力量腐蚀，连神魂都可能受损。
灵溪再也忍不住，她挣脱史云昭的手，凝聚起体内仅存的妖力，朝着沈清辞的方向跑去。她知道自己挡不住枯骨掌，却只想在最后一刻，护在他的身前——就像三个月前在迷雾沼泽那样，哪怕付出妖核破碎的代价，也绝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沈清辞看到灵溪冲过来，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灵溪会如此冲动，此刻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将灵溪紧紧护在怀里，同时将灵力尽数凝聚在后背，准备硬接赵烈的枯骨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蓝色的剑光突然从侧面袭来，精准地劈在赵烈的手腕上。赵烈吃痛，枯骨掌的力道顿时卸了大半，掌风擦着沈清辞的后背划过，落在石阶上，将青石腐蚀出一个深达数寸的坑洞。
“赵长老，以大欺小，未免太失身份了。”林墨手持青锋剑，挡在沈清辞和灵溪身前，眼中满是冷意，“若是想动手，我陪你玩玩。”
史云昭和李若薇也立刻围了上来，将王虎和赵烈团团围住。史云昭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戈，戈头形似山岩，正是天衍宗修士常用的“镇岳玄戈”，他将戈尖指向王虎，冷声道：“王虎，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那么好运了。”
王虎看着围上来的众人，脸色变得难看。他知道自己和赵烈寡不敌众，若是继续缠斗，只会吃亏。他悄悄给赵烈使了个眼色，准备趁机逃跑。
赵烈却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灵溪身上，眼中的贪婪更甚：“那只狐妖我必须带走，谁拦着我，谁就得死！”他说着，突然将血煞之力尽数爆发，周身泛起一层血色的光晕，手中的弯刀朝着林墨劈去——他想先突破林墨的防御，再抓灵溪。
林墨早有准备，他将灵力灌注到青锋剑上，剑影如暴雨般朝着赵烈的弯刀迎去。史云昭和李若薇也同时出手，镇岳玄戈和玄冰刺配合默契，朝着赵烈的两侧攻去。王虎想趁机偷袭，却被沈清辞用“惊鸿剑影”拦住，青锋剑的剑光逼得他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靠近灵溪。
灵溪靠在沈清辞的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她知道沈清辞刚才为了护她，已经消耗了太多灵力，此刻还要应对王虎的攻击，定然撑不了太久。她从袖中摸出最后一片避瘴叶，揉碎后融入自己的妖力，递到沈清辞的嘴边：“清辞，快吃了它，能补充些灵力。”
沈清辞没有犹豫，张口将避瘴叶吞下。淡绿色的妖力顺着喉咙滑入丹田，与他自身的灵力融合在一起，原本滞涩的经脉顿时活络了不少。他握着灵溪的手，轻声道：“谢谢你，灵溪。”
灵溪摇摇头，眼底泛起一层水汽：“是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还被困在你的身体里。”她看着沈清辞的侧脸，阳光透过瘴气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让她想起第一次在苍梧山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样，挡在她的身前，用青锋剑击退了想要抓她的修士，眼中带着同样坚定的光芒。
就在这时，赵烈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墨的青锋剑已经刺穿了赵烈的肩膀，淡蓝色的灵力正在不断侵蚀他的血煞之力。史云昭的镇岳玄戈也同时刺中了赵烈的腹部，将他钉在崖壁的蚀骨藤上。
“你们……别得意太早。”赵烈的嘴角溢出鲜血，眼中却带着疯狂的笑容，“血煞宗的尊主已经在魔都布下了大局，用不了多久，整个修仙界都会被血煞之力笼罩，你们这些正派修士，还有妖族，都得死！”
说完，赵烈突然引爆了自己的丹田。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在崖边炸开，黑色的瘴气被震得四散开来，崖壁上的蚀骨藤也被连根拔起。林墨等人连忙施展防御术，将自己和沈清辞、灵溪护在其中。
等到能量波动散去，赵烈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滩黑色的血迹和断裂的蚀骨藤。王虎也趁着混乱，逃进了瘴气深处，不见了踪影。
林墨收起青锋剑，脸色凝重地看着赵烈消失的方向：“魔都……没想到血煞宗竟和魔都有勾结。”他转头看向史云昭，“史师兄，你知道魔都的情况吗？”
史云昭皱了皱眉，沉声道：“魔都在西漠大陆的最深处，是妖族和魔修聚集的地方，据说那里的魔主已经活了上千年，实力深不可测。血煞宗若是和魔都勾结，恐怕会给整个修仙界带来大麻烦。”
灵溪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她曾听族里的长辈说过魔都的传闻，那里的魔修以吞噬妖族的妖核为生，手段极其残忍。若是血煞宗真的和魔都合作，那妖族和人修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沈清辞握紧了灵溪的手，轻声道：“别担心，灵溪。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阻止血煞宗和魔都的阴谋。”他看着灵溪的眼睛，眼中带着坚定的光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灵溪点点头，靠在沈清辞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她知道前路定然充满危险，人妖疏途的命运或许会让他们面临更多的阻碍，可只要能和沈清辞在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
午时末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瘴气也散去了不少。林墨看着崖顶的方向，开口道：“凝魂花应该就在崖顶，我们先上去把花拿到手，再从长计议。”
众人点头同意，沿着石阶继续往上走。雪绒也恢复了活力，欢快地跟在灵溪身边，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手。灵溪看着身边的沈清辞，又看了看前方的林墨和史云昭，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或许，人妖之间并非只有隔阂，只要彼此信任，就能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
崖顶的风比崖下更烈，吹得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的秘境裂隙中，偶尔能看到流星划过的痕迹，落在地上，化作细碎的陨星砂。灵溪站在沈清辞身边，看着崖顶中央那株泛着淡紫色光芒的凝魂花，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有了这朵花，沈清辞的神魂就能彻底痊愈，再也不用担心被枯骨掌的余毒所扰。
沈清辞似乎察觉到了灵溪的想法，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等拿到凝魂花，我就带你去青云宗后山的桃林。那里的桃花应该已经开了，你一定会喜欢。”
灵溪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啊，我还没见过桃花呢。”她靠在沈清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心中悄悄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陪着他看遍世间的风景，就算付出再多，也值得。
雪绒似乎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暖意，跳到灵溪的怀里，用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崖顶的阳光正好，凝魂花的光芒在风中轻轻摇曳，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仿佛之前的危机从未发生过。
可沈清辞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赵烈口中的魔都阴谋，血煞宗的步步紧逼，还有人妖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都在前方等着他们。他轻轻抚摸着灵溪的长发，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未来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拼尽全力护着灵溪，让她在这修仙界里，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处，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绝不退缩。
远处的瘴气中，隐约传来妖兽的嘶吼声，像是在提醒着他们，新的危机，或许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