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咩咩苏的直播彻底结束，门口那块被撑起来的小型背景板和设备箱都收回之后，狄安娜才从沙发上蹦出来，挥挥手叫起妮可：“小粉毛，走啦！我们去改装店找恩佐大叔！”
“我叫妮可，才不是小粉毛……”妮可抱紧邦布，轻轻嘟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穿过录像店的隔间，出了录像店，走进了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涡轮改装店。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机油味，店里几个辅助的机械臂嗡鸣，工作台上光影交错。恩佐大叔正戴着焊镜，正在给前一位客户的邦布加装一对炮机。
他头也不抬地问：“涡轮改装店，有什么需要的？”
“是我啦，大叔！”狄安娜举起手一招，拍了拍妮可的肩膀，把她往前推了推，“不过，她是今天的主角。”
恩佐听着熟悉声音，这才抬头，看清来人后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妮可怀里那只几乎已经破烂成零件堆的邦布上。
“是你呀，狄安娜，这孩子是？”他咂了咂嘴，摘下焊镜，从操作台后绕了出来。
因为铃他们在六分街安家之后，狄安娜没少往这边跑，顺带的六分街上的人也认识了这个没有架子的高门大小姐。
“嗯，叫妮可，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捡到了这个邦布，大叔你看看能修吗？”
“给我看看。”
妮可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狄安娜之后才终于将邦布递了过去。恩佐大叔接过去，一边转动一边嘀咕着：
“嗯，下肢完全断裂，动力核心歪斜，耳翼缺失，右眼损毁……机壳是定制款？嗯……芯片烧得不轻……”他说着，食指轻敲邦布的胸口位置，那里残留的烙印正微微冒着焦味。
片刻后，恩佐抬起头，语气很平淡，却没有敷衍：“缺失的躯体和耳朵我可以补上，不过这机体的材料不常见，想完全复原成原样，不太可能。”
“那只眼睛我这儿也没有能替换的型号，这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邦布型号，配件也和现在流通的不匹配。我可以给它装一个遮挡装置——至少让外观看上去好一点。”
“芯片烧得厉害，不过没烧进主逻辑区——这是它命大。只是……部分储存肯定丢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妮可：“小姑娘，你还想修吗？说实话，它伤得太重了，要修起来可不便宜，也不一定百分之百能恢复。”
空气有那么一刻凝滞。
妮可望着操作台上安静下来的邦布，嘴唇动了动，眼里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直直看向恩佐，认真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要修好它，大叔。”
“它救了我……我也想救它。”
恩佐微微一怔，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好，那就留下吧。我尽力。”
“材料我得订，芯片可能要用别的来拼一块兼容的，估计得个三天，最快。”说着他将邦布拿到后面的台子上，重新戴上焊镜，“你们这几天别跑太远，有进展我会通知你们。”
狄安娜见恩佐戴上焊镜，开始专心处理邦布的内部结构，便知道再待下去也只是打扰。她抬手轻轻挥了挥，笑着替妮可答应下来：“好嘞，那我们这几天不会走远，有消息大叔记得喊我们。”
“嗯。”恩佐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但语气听得出不那么冷淡了，“这就要走了，不留下来玩玩？”
“玩是肯定要玩的。”狄安娜咧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但不能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扰你嘛。”
“你呀……”恩佐哼了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动作却微微轻缓了一些。
出了涡轮改装店，街道的风吹散了店里弥漫的焊锡味。狄安娜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眉头微皱的妮可。
她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放心吧，大叔既然接了，就一定能修好它。”
妮可回过神来，睫毛轻颤了一下，她扭过头，轻轻开口：“谢谢你，姐姐。”
狄安娜一愣，随即摆摆手，表情带点古怪：“唔，看你这样子我应该也大不了你多少吧……不过算了，你爱叫就叫吧。”
她说完偏头打量了妮可一下，语气一转：“话说你离开金德拉科之后……住哪儿？怎么吃饭？不会真在外头随便捡个地方窝着吧？”
妮可倒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拘谨，大大方方地回道：“就在附近街区不远。我离开家时带了些钱，租了间二层的公寓，平常自己做饭，不想做就去外面吃。”
“嗯呐。”狄安娜点点头，对这答案还算满意，也没再多问。两人顺着巷子一路慢慢晃回录像店。
这时，录像店里总算不再那么忙了，哲刚把一批老旧录像带归档完，正坐在柜台后喝茶歇口气。
“闲了呀，哲哥！”狄安娜一进门就挥着手打招呼。
“狄安娜呀，”哲放下茶杯，冲她点点头，“今天怎么来得这么勤？”
“带人来的。”狄安娜笑嘻嘻地推了推妮可，“她叫妮可，是我老早就认识的朋友，今天在空洞里遇到的，哲哥，以后她来录像店玩你可别拦着呀。”
哲挑眉，目光在妮可身上略作停留，轻轻颔首：“嗯，妮可你好，欢迎常来。”
妮可轻声应了句“谢谢”，在哲和铃这两个不算熟的人面前还是略有些拘谨。
狄安娜看出她的不安，也没逼她待太久，陪她坐了一会儿，等她起身告辞时，也只是拍拍她肩膀：“早点休息，要是改装店那边有消息会通知你的，嗯，要是去空洞最好还是小心点。”
“嗯。”妮可点点头，脚步有些轻快地出了门。
等她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狄安娜才收回目光，仰头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嗯，怎么了？为什么要叹气呢？”铃靠近一些，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顺手抱住了狄安娜的尾巴，双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
“嗯，怎么说呢，”狄安娜点点头，没隐瞒，“叫妮可·德玛拉，之前是被金德拉科商会的会长收养的……不过看现在这样，应该是彻底离开了。”
铃没说话，哲却轻轻摩挲着茶杯，目光落在狄安娜脸上：“你今天这么做，是打算照顾她一段时间？”
狄安娜没看他，只是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老吊扇，“……谈不上照顾啦。她性格还是不错的，自己能站得起来，我只是顺手推一把啦。”
哲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提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唔，”铃倒是没完全听懂狄安娜话里的那点感慨，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那条滑溜溜的、冰凉凉的蛇尾。
她抱着狄安娜的尾巴来回搓了两把，眼睛都亮了：“哇，我还是最喜欢你这个尾巴，冰冰的，手感好得过分，今晚别回去了，一起睡啊！”
狄安娜差点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尾巴一个劲儿想往回缩，可被铃死死抱住，她挣不开，只能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你放开我！你这个变态！！！”
“嘿嘿嘿！我就是变态——我就喜欢你尾巴——我今晚还要和它贴贴！”铃直接顺势抱着尾巴往沙发一躺，像抱着个抱枕一样翻来翻去，还故意用脸蹭了蹭蛇鳞。
“你滚啊！”狄安娜气得尾巴差点打结，手忙脚乱地试图把铃从自己尾巴上扒拉下来，“你给我放开，哈哈哈哈，好痒啊~”
铃一点也不怕她发火，反而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线，“来嘛～再让我抱一会儿，嗯~手感好好哦。”
“你放开我！救命啊啊啊啊啊——”
“你再喊我就拿热毛巾焐你尾巴。”
“……！！！”
一人一蛇在沙发上打闹得昏天地暗，尾巴挥来扫去，靠垫被踩得变了形。狄安娜一边大叫一边抗议，铃一边偷笑一边蹭得更紧，场面一度混乱。
而另一边，哲坐在柜台后的位置，端起早已温吞的茶水，默默看了一眼那边乱成一团的沙发角落。
他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目光略略停留了一会，最后只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
——已经习惯了。
哲有时候甚至已经分不清是狄安娜把铃教坏了，还是铃把狄安娜带偏了，总之——总之他已经放弃追究“最初的混乱之源”了。
哲没再理她们，只是伸手将一卷刚归档好的录像带推回架子。
录像店黄昏的灯光安静而温暖，窗外的街景被斜阳染上金边。
闹归闹，吵归吵，但那样的空间、那样的日常，也只有在这群人聚在一起时，才得以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