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夹杂着电子仪器过载的焦糊气息。实验台边的几块玻璃器皿已经碎裂,滚落的液体正缓缓渗进地面裂缝,冒出些许刺鼻白烟。
光线来自天花板上几盏老旧的冷光灯,时不时发出电流紊乱的滋滋声,让整个地下实验室更添压抑与混乱。
瘦高的男人气急败坏地从实验台旁转过身来,目光如针般射向台阶下站着的几人,那眼神里满是无尽的愤怒与轻蔑。
“该死的,你们都该死!”蒙面的瘦高男人怒吼着,他面目消瘦,眼眶下是一圈浓重的黑影。
他的白袍已经脏污不堪,前襟还沾着血迹,不知是来自被他殴打的实验体还是之前失控试验中的牺牲者。
他猛地指着台阶下站着的几人破口大骂,眼神里燃烧着狂躁与不屈,“这就是你们试验的结果吗?连一成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台下的几人都低下了头,身体紧绷,唯恐惹上这位脾气暴躁的负责人。
一个穿着实验服的男人低声嘟囔:“要不是当初空洞爆发造成资料丢失,我们也不至于从头开始……”
“你说什么!混蛋!”瘦高男人像是受不了任何反驳,步伐沉重地跨向那名发话的实验员,几乎是怒气冲天地抓住了对方的衣领。“你们怎么这么废物!你们做出来的那些东西,连狗都不屑一顾!我已经把最好的研究设备都给你们了,还能这样搞?!”
他狠狠推开那名男人,后者摔倒在地,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男人忍不住又给了对方一脚,台下那人被踹得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求饶的声音。
身旁的几名研究助理急忙低头后退,生怕被当作下一个出气筒。
倚着墙斜站在不远处、身披红色风衣的女子睥睨着这一切,仿佛对眼前的混乱已经习惯。
她的目光游离在实验室顶端摇摇欲坠的荧光灯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冷笑。
她没有做任何反应,似乎对这一场骂战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若有所思。
“莎拉,”瘦高的男人终于骂累了,脸色涨红,额头上全是暴突的青筋。他转身望向她,语气依旧不善,但多了一份强压下的理智,“最近我们查到教会的一份研究备份,还遗留在琶音大断层深处的第四研究所。你带人去,把它找回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想以沉稳唤回对方的专注,“据说那里面还封存着一种特殊的以太物质——绯红晶丝结核。如果能取回,对我们掌控‘忆质核心’的尝试将是极大推进。”
莎拉终于低下头,眉梢微挑,像是终于被某个字眼引起了兴趣。但她并未接话,反倒打量起台上的实验台与角落里那些浑身插着导线的失败试验体。
那些人……不,那些“东西”,早已失去人形。它们眼神空洞、四肢扭曲,有的甚至连嘴巴都无法再闭合,只能持续发出像是婴儿啼哭般的低声哀鸣。莎拉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秒,随即移开。
“你知道的。”她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从容和几分讥讽,“琶音大断层那边,现在可是防卫军第九支队的重建前哨驻扎地。听说怀塔斯学会也在往那边派人,打算收回一些旧时代的技术资料。你让我现在带队去抢东西……你觉得容易?”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了眼台上的实验设备,她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这些实验设施,看到无数的所谓的实验体躺在上面接受各种非人的虐待直到最后咽气。
瘦高男人面色一变,额角抽动,但还是勉强忍住了,“我当然知道不容易。但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你。”
“需要我?”莎拉轻轻地笑了,她的笑并不悦人,“你们真是会‘需要’人。上一批‘需要’我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男人脸一沉,眼神阴冷地瞪着她,“你也知道,资料丢失和那批研究员在空洞失踪,让我们现存的资料根本无法支撑我们的计划。如果没有足够的数据,我们根本无法控制那个老头,靠这些半吊子的以太融合根本无法稳定实验核心。”
“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来验证实验,直到能彻底控制那老头的忆质,到时候,我们就能批量生产虚狩,实现我们伟大的计划——让始主再次伟大!”瘦高男人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他显然对这项计划充满了狂热的信念。
“我会去。”她没有说“完成”,也没有保证成功,只是冰冷地陈述了一个“行动”的决定,“不过,不过,下次请不要在我面前像个疯子一样发癫,计划都还没稳定,就敢自称伟大?”
说完,莎拉瞥了男人一眼,眼中带着些许的不屑与冷静,然后转身便朝实验室的门口走去,鞋跟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红色风衣随步摇曳。
她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那扇通往走廊的金属门后,门缓缓关闭,将内外的两个世界隔成了冰火两极。
门后。
“混账……混账!!!”男人怒吼,抓起实验台上的玻璃容器朝地面砸去,清脆的破碎声震耳欲聋。那些液体迅速流淌在地,蒸腾起阵阵刺鼻的气味。
“该死,你们都该死!”他气急败坏地低吼着,踢翻了实验台,里面的液体洒满了地面。“我需要你们创造出一个完美的能承载的器皿!你们居然连这一点都做不好,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们的伟大计划!”
台下几人面色惨白,最近的一人被他一脚踹翻,脸上顿时淌血,不敢吭声。其他人更是身形蜷缩、身体发抖。
他咆哮着冲向台下人群,“该死,你们都该死!”随即,他抬脚就是一脚,踹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助手;
助手痛苦地哀叫着被踹翻在地,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蜷缩、面露惊恐,一时间场面陷入混乱。
男人越发暴怒,边踹边咒骂,威胁道:“我要你们死!滚!你们给我全给我滚!”
而此时——
走廊尽头,莎拉停了一下。她静静地回头望了一眼实验室的方向,像是感知到那男人癫狂暴怒的回音在空气中传来。
莎拉的高跟鞋声在昏暗长廊中回响——哒、哒、哒,走廊的灯光时亮时灭,镀上一层令人不安的阴影,却连她红风衣的边角都无法沾染。
“活得太久的疯子,”她低声道,语气冷淡,“总觉得世界非要按他们的剧本走。”
她推开了门。
门外,是一段通往矿区边缘的外廊。
这里是连接矿场和外围货运系统的中转平台,岩壁边沿可见数道粗大的钢缆延伸至远处,一列列货运缆车宛如蚂蚁般在群山与峡谷间穿梭。
莎拉走至站台边缘,一辆黄色的缆车正在缓缓靠近,机械臂“咔嗒”一声将其锁定停稳。她走入缆车,几秒钟后,运输平台开始缓缓抬升,沿着陡峭的轨道通往中转平台。
整个缆车在沉降过程中晃动得厉害,摩擦金属的吱呀声刺耳而干涩,但她并未动摇,身形稳稳站在车厢中央,神情冷淡,目光透过狭窄的观察窗看向远方。
缆车抵达,车门弹开。
莎拉刚踏上台阶,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叫卖声:“芭拉芭拉糖水店!甜过初恋!赛过蜜饯!都来尝一尝哈——!”
叫卖声从左边一个用旧货柜改装的小铺子传来,招牌上的手写字体花花绿绿地闪着微弱霓虹光。
莎拉微微一顿,眉梢挑了挑。
她当然不会买那种东西。她从来不吃甜食,也不相信“初恋”这种词有什么意义。
可她却站在原地,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