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新艾利都的外城公告栏上贴出了一份迟到已久、却引起全城轰动的家族声明。
【星见家通告】
“本家大小姐狄安娜·塞纳托斯·星见,于两年前空洞异动之际与家族失散,自此一度失联,后滞留废都,近月穿越空洞,日前已安然归家。彼时已完成认亲大礼,虽为养女,但位同嫡出,身份正统清正无疑,今正式向城内各界重申身份。自即日起,星见狄安娜以嫡女之名列本家宗谱,其言行一律视作星见家意志延伸。”
落款是星见宗一郎亲自书写的家主印鉴。
这份公告虽措辞平静,却在新艾利都的上层圈层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整个新艾利都的上层圈子顿时议论纷纷。
毕竟,谁都知道,星见家是新艾利都建立后最早站稳脚跟的家族之一,其地位之稳,已然等同于这座城市本身的护城之柱。
而狄安娜一个走失两年的养女,能够让星见家如此广而告之,有人嗅出其背后的战略动向,也有人私下猜测,这位从空洞里走出来的“大小姐”,究竟有什么惊人的底细?
但是对于星见家来说,一是对外表示狄安娜的地位,二是对外警告,仅此而已,武家哪里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对吧,星见宗一郎。
在外界一片揣测与讨论中,星见家的宅邸内却热闹非凡。
迎来久别归家的狄安娜后,府中气氛前所未有的温暖而热烈。
星见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
早晨,一定要亲自去叫她起床,端好早餐;晚上,不管事务多忙,哪怕是半夜,也要钻进狄安娜房间的床上,抱着她睡一觉。
洗澡时更是蹲守门外,一边拎着干毛巾,一边隔门问:“小娜,要不要妈帮你搓背?”
狄安娜每次都会无奈地叹口气:“……妈,我都多大了,不要!”
星见月照样坚持:“没事,你尾巴我也能洗得干干净净的!”
仆人们起初不敢言笑,如今也慢慢习惯这位执掌星见家多年的女主人在女儿面前那份彻底走歪的宠溺。
诚然有些夸张,但不得不说,星见月确实是把每一分精力都投注在弥补那失落的两年时光上,星见月不是在弥补,而是在惧怕,惧怕这已得的团圆是一场短暂梦境。
她用这种近乎偏执的陪伴方式来确认——狄安娜真的回来了,真的不会再被空洞夺走。
狄安娜回归,星见家最高兴的不是一直觉得亏欠女儿的星见月,也不是感情内敛的星见宗一郎,也不是如今有些傲娇的星见雅,反而是星见家的长老们,他们在私下几乎要击掌相庆了。
在听说狄安娜毫发无伤地从空洞中走出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兴奋。甚至有长老当场拍案大笑,连胡须都颤抖起来:“这下好了,老天还真是开眼了!”
可不是嘛,如今星见月重伤之后彻底失去了武艺,也执掌不了妖刀;宗一郎又是不成器的,武学不学跑去学经商、科研;而星见雅虽天赋异禀,如今可以掌控妖刀,但到底太年轻,尚未经受足够历练,不足以撑起门面,
“月已经无法执掌妖刀,而雅……她虽天赋极佳,可到底还是嫩了些……”
星见家急需一个高武艺、能掌妖刀、能撑起门面的人,而带着“在空洞中生存了两年毫发无伤”的履历回来的狄安娜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再打出点名声,星见家在新艾利都第一武家的位置就又坐稳了。
“只要给她一些试炼,哪怕只是一场出战、一次公演,一旦打出名声来……我们星见家的‘第一武家’之名,便可稳坐!”
而这一切的中心人物——狄安娜,却在星见家的后园小池边,和星见雅吵着抢糖葫芦。
她内心深处仍然只是沉浸在一种很简单的情感中:她终于回来了,终于再次有家了。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她能听到熟悉的鸟叫、能闻到花香、能安心入睡。
是的,她回来了,终于可以安心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有热水洗澡,有母亲的叮咛,有星见雅闹别扭似的絮絮叨叨。
后园的小池边,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在水面泛起一圈圈金色涟漪。几尾锦鲤在池底懒洋洋游着,偶尔翻出一点银白鱼腹,和远处几声偶尔响起的鸟鸣交织成一幅恬静温柔的画。
狄安娜坐在池边的石凳上,一条碧青的蛇尾自然垂落浸着一小截在池边里,她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满是不以为意的狡黠笑意,左手攥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正想要伸向那串明显糖更多、更红润的那一串。
结果还没碰到,手腕就被另一只手啪地一下打掉。
“你都已经吃了一串半了!”星见雅在她对面,叉着腰坐着,一脸理直气壮,“这一串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你明明说我先挑的。”狄安娜委屈巴巴地看她,蛇尾无意识地一甩,啪地一声打湿了自己脚边一小块青草,也顺便溅了星见雅一裤脚水珠。
“喂!你是不是故意的!”星见雅一声尖叫,赶紧抬腿躲开,嘴角却偷偷扬了起来。
狄安娜却被她夸张的反应逗笑了,眨着眼睛:“没有啊,是尾巴自己动的~你要是不小心坐得太近……我也没办法嘛?”
狄安娜低低笑了一声,朝她靠近了一点,尾巴偷偷绕了过去,在她的腰边轻轻缠了一圈,将她拉进怀里。
“哇啊啊你别缠我!别撒娇!你都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还这样!”
“那我可是两年没看到你了。”狄安娜用一种“你无理取闹”的理所当然语气说,“你知不知道我在空洞里每天都想着你有没有偷偷多吃蜜瓜?”
“才没有”星见雅不防被狄安娜咬走了手上的蜜瓜糖葫芦,“啊!我的糖葫芦!”
“我才咬了两颗!”狄安娜理直气壮地伸手。
“你咬的那颗最大。”星见雅撅着嘴,狐狸耳微微竖起。
狄安娜早就看透她这点小脾气,根本不放在心上,咬走糖葫芦后就满脸无辜地嚼了两下,还故意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只是……正好咬到的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分明是盯了很久!”星见雅气得耳朵都红了,“每次都这样,小时候也是,只要我拿了好吃的你就——你就笑着凑过来,一脸委屈地说‘我就吃一口’,结果——全吃了!”
“哪有全吃,我最多吃……三分之二。”狄安娜掐着指头认真算了一下,脸上写着“我已经非常宽容”。
“狄!安!娜!”星见雅狠狠地瞪她一眼,却不敢真的发火。对面的人一笑,那张明艳又狡黠的脸就让人生不起气来。
“好了好了,你这串还给你。”狄安娜“心软”地把自己刚咬过一口的糖葫芦还回去,笑得一脸得意,“我就舔了一下。没咬。”
“那本来就是我的!”
两人你来我往,一串糖葫芦转眼吃完,争吵在花香与阳光下像蜜糖一样发酵,甜腻、粘人,又柔软。
而在她们身后的亭台长廊处,星见月安静地站着,手中端着刚泡好的花茶。她本来是来叫两个女孩子回去午休的,却在远远看见这温馨一幕后,默默止住了脚步。
她没有发出声响,只是静静站着,手中那盏素白瓷杯被捧得极稳,袍袖随风微摆,浅茶香飘出,和园中清风混在一起,化入暮春的和煦日色。
狄安娜和星见雅还在拌嘴,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星见雅撅着嘴,一边不甘心地咬掉剩下的一颗糖葫芦,一颗一颗地慢慢咬,得意地扬起下巴,却又忍不住留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没动,一边偷偷侧头看狄安娜有没有注意。
狄安娜也不傻,一眼看出她嘴硬心软,眼睛弯弯地笑了:“谢谢你呀,雅。”
“哼。”星见雅别开脸,却耳尖泛红,狐狸耳微微颤着,看起来气鼓鼓的模样,至于内心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夜里发呆、盯着妖刀思念的小孩了。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带着尾巴、带着伤痕,也带着以前那个嬉皮笑脸、让人气得牙痒的狄安娜一并回来。
“你是不是……也挺想我的?”狄安娜故意凑得近了些,声音软软的,尾巴又不老实地缠了上去。
“才没有——”
星见雅原本准备大声反驳,可刚张嘴,就看见狄安娜的脸近在眼前。她一下子怔住,话卡在喉咙,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往旁边缩了缩,低声嘀咕:“就……就一点点吧。”
“我也是。”狄安娜的声音忽然轻了,“我真的很想你。”
她没有说笑,也不再玩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气鼓鼓的女孩,眼神里带着一点酸涩,又像压抑了太久的真话终于得到了出口。
星见雅一下子不敢看她了,低下头,假装认真盯着自己裤脚上的水渍,狐耳却早就红透了。
“那你以后不准再随便跑哪儿去了。”她闷闷地说。
“好。”狄安娜点头,“除非你陪我一起。”
星见雅“哼”了一声没再答话,但手悄悄伸过去,戳了戳狄安娜的尾巴。
身后的星见月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唇角浮起一抹淡笑。
她没有打扰,只将那盏花茶轻轻放在长廊边的石案上,回头唤来侍女,低声吩咐:“别叫她们,等会儿饭点到了自然会回去。”
侍女点头退下,星见月站在长廊边,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
风拂过她的发丝,茶香绕着花香,在日光里细细缠绕。
“真好啊……”她喃喃低语,声音柔得快要被风带走。
过去两年,她日夜自问是否还能再看见这样的画面,而现在,它就在眼前——
一个女儿终于安然归来,一个女儿终于不再独自等待。
池水依旧泛着涟漪,鸟鸣清脆,柳枝低垂,阳光暖融。
春日正好,她们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