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坠化作的天幕映出的人影栩栩如生。今日演的是《修士买烧烤》:一个穿道袍的小修士想买烤鸡翅,却忘了带钱,急得团团转时,卖烤串的大叔说用你兜里的野果子换吧,结果那野果子是能提升修为的灵果,乐得大叔直拍大腿。
看客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熟悉的修士指着天幕喊:这不是青云宗的小师弟吗?上次他真的用灵桃换了三串烤鱿鱼!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连路过的行脚僧都停下脚步,摸着念珠笑个不停。
明日又换了新花样。《贵妇吃辣》里,平日里端庄的林夫人被麻辣烫辣得直吐舌头,侍女递来的灵泉水全泼在了衣襟上,最后抢过旁边小厮的冰粉往嘴里倒,那狼狈模样让认识她的人笑出了眼泪。
最绝的是《剑修烤红薯》,讲一个御剑飞行的修士非要在剑上烤红薯,结果红薯掉下去砸中了城主的轿子,两人吵到清漪阁,最后竟围着烤炉吃起了烤红薯,还约着明日一起去挖红薯。这段戏演完,城中的剑修们都流行起在剑上挂个小炭炉,说是要体验生活。
说书先生们最近生意清淡,有位老夫子忍不住挤进人群看了半日,摸着胡须叹:这戏文虽癫,却藏着烟火气里的道理。比那些王侯将相的故事,更让人心里暖和。
说回现在,今日是清漪阁活动的最后一天。天还没擦黑,门前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连屋顶上都坐着几个胆大的少年。阿福搬来的长凳早就不够用,后来的人索性席地而坐,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糖葫芦,眼睛直勾勾盯着渐暗的天空。
酉时三刻,玉坠化作的天幕准时亮起。今日的戏文却有些不同——没有夸张的笑料,只演了清漪阁从清晨到深夜的日常:杂役们天不亮就挑水劈柴,厨子们汗流浃背地掌勺,跑堂的小厮们穿梭在桌椅间,最后是白灵站在二楼,对着满座宾客拱手微笑。
戏到尾声时,天幕上忽然浮现出几行字:烟火人间,最是滋味。清漪阁的戏暂歇,锅里的汤常沸。
人群里先是静了静,随即爆发出挽留的声浪。穿青衫的书生站起来喊:白灵姑娘,明日还演吗?我把攒的钱都带来了!卖花的姑娘红了眼眶:我每日都盼着这会儿呢,比我家那口子说的情话还让人惦记!连平日里最严肃的那位止步金丹的修士都捋着胡须道:老夫这把年纪,竟也盼着每日这一笑,实在难得。
白灵站在阁楼上,看着楼下攒动的人头,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刚推出麻辣烫时的忐忑。那时她总怕这些异世吃食入不了修士的眼,如今却见着仙途与烟火气在红汤沸水中交融,竟生出些莫名的感动。
大伙儿别急!她提着裙摆走到栏杆边,声音清亮,戏是暂歇了,但清漪阁的门永远开着。冬日围炉,夏日撸串,只要你们来,锅里的汤就不会凉!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有调皮的少年喊:那以后还能看见剑修烤红薯白灵笑着扬手:只要你们想看,下次就让他来真的烤!
夜色渐浓,散去的人群仍在街角徘徊。有结伴而行的少女哼着戏里的小调,有老汉牵着孙儿的手说明日还来吃火锅,还有几个修士站在远处,望着清漪阁的灯火出神。
阿福收拾碗筷时,发现每张桌子上都留着些稀奇的小宝物,还有人在碗底压了纸条,上面写着盼明日。他捧着这些细软去找白灵,却见她正对着铜镜卸妆,窗外的月光落在她沾着红油的指尖,竟生出些温柔的暖意。
姑娘,这......阿福刚开口,就被白灵打断:收着吧,这是人心。
夜风穿过大堂,吹得铜铃轻响。清漪阁的故事,从来不止于麻辣烫的红汤与烧烤的炭火。当修士们放下剑,贵女们卸了钗,在烟火气里寻得片刻欢愉时,或许这便是仙途之外,另一种值得珍惜的滋味。
明日的太阳升起时,清漪阁的铜炉依旧会沸腾,只是那些惦记着每日一戏的人们,大概要在等待里,慢慢咂摸这一天不看难受,看了难受一天的奇妙滋味了。而这滋味里,藏着的正是这城中最生动的烟火人间。
就在这时,“叩叩叩——”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沈云澈手捧账本,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窗边,白灵未施粉黛,素净的侧脸映着窗外冷清的街景。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尽,此刻的寂静与先前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倒让她添了几分疏离的清逸。
听到声响,白灵转过身,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笑道:“瞧你乐的,想来这个月的账本厚度,怕是要破纪录了吧?光看这些天门庭若市的光景,也知道差不了。”
沈云澈将账本轻放在桌上,自顾自倒了杯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嘴角那抹笑意怎么也压不住,索性坦然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想跟白姑娘商议。”
白灵从窗边走到桌旁坐下,挑眉示意:“哦?什么事?”
“托白姑娘的福,清漪阁这阵子赚得盆满钵满。”沈云澈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语气里满是感激,“我打算往其他城岛再开几家分号,以后所有清漪阁的盈利,都分姑娘三成。只盼着白姑娘往后有了新主意,能多指点一二。”
白灵心头微动,一丝喜悦悄然爬上眉梢,可转瞬又想起什么,那点雀跃便如潮水般退去。她抬眼看向沈云澈,轻声道:“你的提议很诱人,只是我恐怕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往后有了新点子,怕是没法及时告诉你了。”
沈云澈却没往深处想,只当她是说新主意不会来得那么快——毕竟琢磨新东西靠的是灵感,一年半载没动静也寻常。他放下茶盏,笑意温和:“无妨,白姑娘何时有了想法,知会我一声便是。以清漪阁如今的势头,短时间内无人能及。就算有人仿冒,核心的调料配方也捏在我们手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白灵再推辞反倒显得刻意。她暗叹一声,只盼日后再见,他莫要怪自己才好。
这般想着,白灵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事。
沈云澈见状,脸上笑意更盛,当即取过账本与她一同核看。册页上的数目清晰明了,盈亏往来一目了然,两人核对无误后,沈云澈便揣着这份新定下的约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室内重归寂静,白灵褪去一身倦意,也熄灯躺下了。只是闭上眼时,心中那份关于离别与前路的复杂心绪,却久久未平。
一夜无梦,白灵睡得格外沉酣。翌日天刚蒙蒙亮,白灵便醒了。她坐起身,抬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连带打了个带着惺忪睡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湿意,整个人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简单洗漱过后,铜镜里映出一张素净的脸,倒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松弛的柔和。她唤来清漪阁的伙计,吩咐送一份早食到房内。
不多时,伙计便端着托盘来了,脚步轻缓地将食盒放在桌上。白灵瞥了眼门外,随口问道:“你们东家在吗?”
伙计麻利地摆好碗筷,闻言摇了摇头,恭敬回话:“回姑娘,东家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要事处理,这会儿不在阁里。”
“我知道了。”白灵淡淡应了声,目送伙计捧着空托盘退出去,房门被轻轻带上,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桌上的早餐很简单,一碟酱菜配着白粥,还有两个温热的素馅包子,虽不奢华,却透着家常的妥帖,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营养也均衡。白灵拿起筷子,夹了口包子慢慢嚼着,心里却渐渐沉了下来。
热气氤氲中,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暗自思忖:看来,是没机会跟沈云澈好好道个别了。昨日才应下那份契约,今日便要不告而别,往后再见面,他怕是要埋怨她了吧?
这般想着,嘴里的粥似乎也失了几分滋味。她轻叹口气,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既然注定要走,便不必再拖泥带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