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缓缓收回目光。
洞穴内，萧清雪依旧沉睡，呼吸平稳，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安宁。
林风凝视了她片刻。
他伸出手，似乎想为她拂去发间的尘土，但手指在半空中顿住，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而僵硬。
他走到洞口，对着那道沉睡的身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我出去探查一下情况。”
随即转身，走出了隐匿阵盘的范围，身影融入了洞外的黑暗。
山风阴冷，裹挟着远处尸骸的腐臭，吹得他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
林风寻了一处背风的凹地，盘膝坐下。
他心念一动，那张藏于神识海深处的【千面谱】，无声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霜”的模板，那股孤高绝尘的剑仙气息，如潮水般退去。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质，从他身体的最深处，缓缓弥漫开来。
他的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身形被拉得更加修长挺拔。
那头被血污黏连的黑发，从发根处开始，一寸寸化为月华般的银白，顺滑地披散在肩头。
他身上那件破烂的青云宗白衣，在灵力的幻化下，变成了一袭繁复华丽的织金黑袍。
“夜”。
林风，或者说此刻的“夜”，缓缓站起身。
他抬起手，欣赏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毫无温度的笑意。
属于“霜”的沉重与隐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夜”的，对杀戮的期待与享受。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残影，悄无声息地朝着七里之外那座破庙，掠去。
……
破庙内，篝火跳动，映照着几张劫后余生的脸。
这里曾经或许供奉着某位不知名的山神，但此刻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被蛛网与灰尘覆盖。
孙浩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在“天骄会”的地位，以及宗门对他的“器重”。
“你们懂什么？这叫战略性转移！宗门高层早就预料到天衍宗靠不住，与其跟妖兽死磕，不如保存我们青云宗的精英力量。”
他抓起一只烤得焦黑的兽腿，狠狠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等着吧，等天衍宗那些蠢货和兽潮拼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来收拾残局，这黑山的所有资源，还不都是我们青云宗的？”
一名弟子满脸谄媚地凑了上来。
“孙师兄英明！只是……我们躲在这里，资源总有用完的一天，万一宗门的援军来得慢了……”
“怕什么？”
孙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我早就想好了后路。”
“这黑山里，肯定还有天衍宗的漏网之鱼，尤其是那些女弟子，一个个细皮嫩肉的。”
他舔了舔油腻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你们知道黑市上一个天衍宗的修士能卖多少灵石吗？尤其是活的，女修，修为还在的。”
“我们只要抓上一个，卖给那些魔道贩子，换来的资源足够我们舒舒服服地等到宗门来人了。这可是无本的买卖！”
“卖……卖给魔道？”
先前那个年纪最小的弟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孙师兄，这……这可是同道啊！要是被宗门知道了……”
“蠢货！”
孙浩一脚踹在那弟子身上，将他踹翻在地。
“死人，会说话吗？”
他恶狠狠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狗屁道义？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天衍宗的人死在兽潮里，关我们什么事？谁能证明是我们干的？”
其余几名弟子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的犹豫很快被贪婪所取代。
他们纷纷附和起来。
“孙师兄说得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天衍宗那群眼高于顶的人，平时拿正眼瞧过我们吗？死了也是活该！”
淫邪的笑声在破庙中回荡，混杂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大殿横梁的阴影中，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经静静地俯瞰了许久。
那双银白发丝下，点缀着泪痣的眼眸，此刻一片漠然。
就在孙浩等人商议着如何虐杀、贩卖同道修士的细节时。
一道轻佻的，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头顶响起。
“把天衍宗的修士卖给魔道？”
“这个主意，听起来倒是有趣。”
笑声戛然而止。
破庙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孙浩等人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
只见大殿的横梁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人。
银白色的长发，繁复的黑袍，以及左眼角下那颗妖异的殷红泪痣。
他斜倚着梁柱，一条腿随意地搭着，姿态慵懒而优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你……你是谁！”
孙浩强作镇定地厉声喝问，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储物袋上。
“我？”
黑袍人轻笑一声，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落地悄无声息。
他缓步走向篝火，火光在他病态苍白的脸上跳跃，将那颗泪痣映照得愈发殷红。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对你们的生意，很感兴趣的魔道中人。”
魔道！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们刚刚还在讨论如何与魔道贩子交易，下一秒，一个真正的魔修，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孙浩的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浸透了后背。
“前……前辈！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只是……只是开个玩笑！”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
“哦？玩笑？”
“夜”歪了歪头，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玩味的笑意，但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我倒觉得，你们是认真的。”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弹。
孙浩等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然而下一刻。
噗。
噗嗤——
一连串细微的、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几个刚刚还在附和孙浩的弟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只见他们的心脏与喉咙处，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
鲜血，顺着血线喷涌而出。
他们想要求救，想要惨叫，但喉咙被切断，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而后，一个接一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孙浩整个人都傻了，他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这是什么诡异的手段！
“前……前辈饶命！饶命啊！”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我……我有情报！青云宗的！我们宗门这次所有精英弟子的撤离路线，还有宗门的防御部署……我全都知道！只要您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诉您！”
“夜”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笑容依旧。
“青云宗的情报？”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认真思考。
孙浩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磕头磕得更用力了。
“是！绝密情报！对您……对您身后的势力一定有大用！”
“夜”缓缓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情人低语般的、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道：
“可惜……”
“我对一群将死之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孙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只觉得喉咙一凉。
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那颗近在咫尺的，殷红的泪痣上。
“夜”直起身，看都未看倒在脚下的尸体。
他走到篝火旁，从怀中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弹动过的那根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随后，他将所有尸体上的储物袋尽数取走。
最后，他随手一挥。
一簇幽蓝色的魔火，落在了篝火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