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豫明被苏敏之问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敏之，你……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慌忙摆手，急切地解释。
“我……我就是，就是想让念念这个周末……回去吃顿饭。家里……家里多了俩人，想让念念认识一下。这……这省得以后在外面碰到了，都不认识。”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底气不足。
苏敏之原本抱胸倚在门口，听到这话，她缓缓站直了身体。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
“多了俩人？”
“是啊，”方豫明不敢看苏敏之的眼睛，目光游移。
“就是……我爱人和她的……”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多大啊？”苏敏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平静地问道。
“是、是个男孩儿。”
“比念念……大两岁。”
苏敏之正要开口拒绝这件事，一个清脆的声音却抢在了她前面。
“爸爸，我没有时间哦。”
苏念念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筷子，正托着腮帮，一脸抱歉地看着方豫明。
“开学前这几天，我的时间都排满啦。”
她掰着手指，“我得去少年宫学羽毛球，还有游泳课，时间都不够用了呢。”
方豫明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他预想过苏敏之会阻拦，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第一个出声、也是最干脆地拒绝了他。
“念念……”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方同志，”云舒冷淡地看着方豫明，“我们还吃着饭呢。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先走吧。念念的东西放这儿就行了。”
这是毫不掩饰的逐客令。
“那，那好吧。敏之，念念，我……我先走了。”
他狼狈地转过身，往玄关走去。
“我送一下你。”苏敏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家门。
苏敏之走在前面，方豫明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
她好像跟离婚前又不一样了。
她的背挺得笔直，步伐坚定。明明没有回头，却好像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压得他喘不过气。
方豫明忽然意识到，她身上那股杀伐果断的劲儿愈发明显了。
到了楼下，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方豫明停住脚步，气氛有些尴尬。
他没话找话地开口：“我……我听说了，你们霞光汽水，这个夏天卖得很好。恭喜你。”
“谢谢。”苏敏之转过身，她的表情很平静。
“方豫明，我下来是想跟你说清楚一件事。”
“你以后如果想见念念，可以来这边看她，或者带她去少年宫、去公园玩，我都不反对。这是你做父亲的权利。”
她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有些冰冷：
“但是方家，我是绝对不会再让念念跟你回去的。”
“敏之！”方豫明急了，“我妈她也想孩子……”
“方豫明。”苏敏之直视着他的眼睛，“上回方小磊做的那些事，已经让我后怕不已了。我没法忘记我的女儿差点被他伤害。”
“现在，你的新家庭里又多了一个比念念还大的男孩子。”
“也请你理解我做一个母亲的心，我不放心让念念去你们家那个复杂的环境。”
苏敏之的话说得极其直白，没有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方豫明彻底泄了气。他明白在方小磊那件事上，他就已经永远失去了苏敏之的信任。更别说现在这个继子的出现了。
他颓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敏之。”
“谢谢你能理解。”苏敏之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但依旧疏离，“最后，祝你新婚快乐。”
她说完，便转身走进了楼道，身影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回头。
方豫明骑着自行车拐进弄堂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他。
“小磊？”方豫明有些意外。
“这么晚了，你怎么站在这里？”
“爸爸，我在等你。”
方小磊知道，爸爸是去苏念念那里了 。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世因为他的重生，苏敏之和方豫明提早离婚了。
苏念念跟着妈妈搬出了这个家。可是不管是奶奶，还是爸爸，心里都还时时刻刻惦记着那个女孩。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方豫明的脸色，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是在苏敏之那里没讨到半分好。
可尽管这样，他这个爸爸还是会定期去找苏念念，有时候是送吃的，有时候是带她出去玩。
“怎么了，小磊？”方豫明推着车往里走，“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方豫明看着这个儿子，心里有些复杂。
他有时候也觉得，小磊是不是太成熟了点。比如这次自己再婚，他跟小磊一说，他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没有一点同龄孩子的排斥和吵闹。
他殊不知，方小磊心里想的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总比再生一个亲生的孩子要强得多。至少，这个继子不会威胁到自己未来在方家的地位。
“爸爸，”方小磊仰起头，“你见到敏之阿姨了吗？”
方豫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苏敏之，他点点头：“见到了，怎么了？”
“敏之阿姨现在很成功。”方小磊用一种近乎羡慕的语气说。
“我们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都在卖霞光的橙子汽水，卖得可好了。同学都抢着买。”
他认真地看着父亲：“爸爸，你有没有想过，也……也下海经商啊？”
方小磊知道，这是一个黄金遍地的时期。
苏敏之一个女人都能成功，他爸爸也是大学生，说不定也能成功呢。
“下海经商？”方豫明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要丢掉手里的铁饭碗 。
“小磊，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不止是敏之阿姨。”方小磊马上说，“我班里也有一个同学的爸爸辞职下海了。好像只要下海，就能挣到好多钱。”
他拉了拉方豫明的衣角：“爸爸，你……不想试一下吗？”
方豫明的心，突然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
是啊……苏敏之都成功了。
她一个离婚的女人，现在成了人人称赞的“苏厂长”，而自己……依旧是这个破单位里，拿着死工资，看人脸色的方豫明。
强烈的落差和不甘，像一粒种子在方豫明的心里悄然种下。
他……是不是也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