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哲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表情,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算计。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跟这样的人讲道理,都是一种莫大的浪费,就像对牛弹琴。他决定,用她最能听得懂的逻辑——利害关系,来解决这最后的问题。
“可以。”他点了点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
孙丽华眼睛一亮,刚要露出得意的神色,却被苏敏哲接下来的话冻住了。
“但是,你想过没有,”苏敏哲微微倾身,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得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你怎么跟你下一任男朋友解释?”
“当你戴着那条项链,那副耳环的时候,别人问你,是谁送的,你怎么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跟我订婚不成,却昧下了我们家的订婚礼吗?”
苏敏哲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路过的同学不时地回头张望,窃窃私语声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他看着孙丽华那张时红时白的脸,继续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给出最后一击:“毕业后,我不打算留在江汉了。可是你,还在这里。我一个要走的人,名声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了。但是孙丽华,你不一样,你还要在这里,再挑一门好亲事。”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以后不留在这里,可以不在乎名声。但是,孙丽华不一样,她还要再挑一个高枝。
如果“贪财”和“婚事不成还昧下订婚礼”的名声传出去,哪户好人家还敢要她?
孙丽华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开始微微发抖。她死死地瞪着苏敏哲,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我明天就还给你!”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她猛地转过身,用手捂住了脸,在一片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中,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宿舍。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苏敏哲没有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只觉得无尽的疲惫。
他不紧不慢地在校园里走着。已经是春天了,路两旁的樱花树,已经结满了小小的花苞,甚至已经露出了一点粉白色的花瓣,眼看着就要绽放了。
他也马上就要毕业了。他想,这四年大学,教会他的,原来不只是课本上的那些东西。
苏敏哲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春日空气,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背后,那些关于他和孙丽华的议论声渐渐远去。而前方,是新的天地,新的开始。
他不会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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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敏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略显憔悴的面容,眼角的倦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她轻轻转动钥匙,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醒了早已熟睡的女儿。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十一点二十分。
她在心里盘算着,念念应该早就睡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她小心翼翼地换下鞋子,尽量放轻每一个脚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却不想,就在她刚放下包的时候,苏念念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温暖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泻出来。
“妈妈。”苏念念穿着粉色的睡衣,光着小脚丫就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苏敏之的腰。
苏敏之心里一紧,随即涌起一股暖意。她弯下腰,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念念,你怎么还不睡?”
“妈妈,你是不是很累呀。”苏念念仰起小脸,认真地看着妈妈,眼睛里闪烁着心疼的光芒。她看到妈妈眼底那片怎么也藏不住的青黑。
“还好还好,就是今天事情多了点。”苏敏之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你怎么还没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在等妈妈。”苏念念拉着妈妈的手,认真地说,“我想等妈妈回来。”
苏敏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鼻子有些发酸。她刚想说什么,苏念念已经松开手,跑到茶几旁,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牛皮纸信封。
“妈妈,这个给你。”苏念念双手递上信封,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苏敏之疑惑地接过信封,感觉到里面沉甸甸的。她拆开封口,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沓钞票。
她愣了一下,慢慢地把钱取出来,一张一张地数着,有一千五百块整。
“念念,这是……”苏敏之抬起头,声音里带着颤抖。
苏念念看着妈妈惊讶的表情,小声但清晰地说:“妈妈,《哪吒传奇》中册我已经完稿寄给编辑部了,这是中册的稿费。”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上册因为加印的部分,出版社又给了一笔额外的稿费。”
看到妈妈还愣在那里,苏念念继续说:“编辑叔叔说,上册的销量很好,目前还在热销中呢。他还说,后续如果再加印,还会有稿费的。”
说完这些,苏念念走上前,握住妈妈拿着钱的、冰凉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妈妈,这些钱是给你的。我知道,你现在需要用钱。”
这一刻,苏敏之再也控制不住,连日来的疲惫、压力,以及对未来的种种焦虑,都在女儿这番话面前,瞬间决堤。眼泪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声音说:“念念……”
苏念念看到妈妈哭了,赶紧踮起脚尖,用她那温热的小手,轻轻擦拭着妈妈脸上的泪水。
她打断了妈妈想要说的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小大人般的语气说:“妈妈,你不要说什么‘这是念念的钱,妈妈不能要’之类的话。”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念念的,就是妈妈的。”
苏敏之蹲下身,将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她感受着女儿小小身体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女儿耳边,用沙哑的嗓子,轻轻地、却又无比郑重地回应道:“好,妈妈知道了。妈妈的,也永远是念念的。”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紧紧相拥的母女俩身上,也照在茶几上那个已经空了的信封上。这个深夜,这个小小的家里,充满了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