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夜，被染红了。
不是灯笼的暖红，而是烈火的猩红。弘文馆上空，浓烟如墨，卷着无数纸张的灰烬，飘散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糊味，那是千年翰墨与百年书香被付之一炬的味道。
陆羽骑在马上，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展开的黑色旗帜。他身后，是三百名沉默如铁的金吾卫，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仿佛是为这场深夜的清洗，敲响的丧钟。
街道两旁的坊门早已紧闭，但门缝后，窗棂间，无数双惊恐的眼睛正窥视着这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队伍。他们看到了那个为首的年轻人，看到了他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种平静，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让人胆寒。
张御史策马跟在陆羽身侧，脸色比那些烧成灰的纸还要白。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去宰相府的路上，而是在通往地狱的途中。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好几次差点失蹄。可前面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却稳如山岳，连一丝晃动都未曾有过。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御史不止一次地在心中问自己。前一刻，他还能引经据典，谈笑风生；后一刻，他就能谈笑间，焚书坑儒。
就在这支队伍穿过朱雀大街，整个长安城的恐惧与怨念仿佛都汇聚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时，陆羽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引发大规模、高强度负面情绪投资！】
【投资来源：恐惧（深红）、憎恨（暗紫）、敬畏（淡金）、绝望（死灰）……】
【情绪洪流强度判定中……判定完毕！】
【投资行为评级：甲等（血色）！】
【触发百倍返利！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阎罗气场】！】
陆羽的眼帘微微一垂，瞬间消化了涌入脑海的信息。
【阎罗气场】：被动技能。宿主过往的杀伐与积累的威势，将凝聚成无形气场。
效果一：【威慑】。所有对宿主心怀恶意、或心志不坚者，在接近宿主时，会感受到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与恐惧，实力与意志将受到压制。
效果二：【破妄】。任何针对宿主的杀意或敌意，都将无所遁形，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可见。
效果三：【凝势】。宿主每经历一次重大权谋斗争或杀伐事件，气场将得到强化，威势更甚。
这……
陆羽的嘴角，不易察察地向上勾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能了，这是一种“势”。是无数帝王将相，用累累白骨和赫赫威名，才能浇灌出的权柄雏形。
武则天给他一把刀，让他去杀人。而系统，则直接将他杀人所带来的恐惧，锻造成了一副无形的铠甲，一柄更锋利的刀。
他能感觉到，周遭那些窥探的目光中蕴含的恶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消散。原本嘈杂混乱的情绪洪流，此刻在他感知中，变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些畏缩。
他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惊得四野俱寂。
他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御史。
仅仅是一眼。
张御史却像是被腊月的寒风迎面吹了一口，浑身一哆嗦，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来。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陆羽的目光，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张御史，跟紧了。”陆羽的声音淡淡传来，“一会儿到了裴相府前，莫要说话。”
“下……下官明白。”张御史连忙应道，心中那点残存的侥幸与退意，被这一眼看得烟消云散。
宰相府，坐落在长安城最显赫的永兴坊。府邸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在夜色中沉默伫立，八盏巨大的灯笼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与不远处弘文馆的冲天火光，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与弘文馆的文人风骨不同，这里是帝国权力的中枢之一，门前戍卫的，是宰相府的亲兵部曲。这些人个个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戟，气息彪悍，显然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精锐。
陆羽的队伍刚一出现，宰相府门前的气氛瞬间凝固。
“锵啷！”
长戟顿地，发出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一道由冰冷兵器组成的防线，瞬间横亘在府门之前。
一名身材魁梧的部曲都尉越众而出，他脸上有一道从眉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像一条蜈蚣般扭动着。
“来者何人！此乃宰相府邸，深夜引兵至此，意欲何为？”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带着军人的煞气。
换做任何一个官员，面对这阵仗，恐怕都要先礼让三分。
陆羽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马上，目光越过眼前这些部曲，望向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事。
那名刀疤都尉被他这般无视，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煞气更重了几分。他往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横刀已经半出鞘。
“我在问你话！”
就在他踏出这一步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文官，而是一座尸山，一片血海。眼前这个黑衣青年，明明静静地坐在那里，却给他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只要再动一下，就会被那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这是一种在面对最凶残的突厥狼王时，都未曾有过的感觉。
刀疤都尉的额角，渗出了一颗豆大的冷汗。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刀再拔出分毫。
他身后的那些精锐部曲，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压力。他们握着长戟的手心全是汗，呼吸变得粗重，原本整齐的阵型，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骚动。
这就是【阎罗气场】。
不动声色，已慑敌胆。
陆羽这才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了那刀疤都尉的脸上。
“御史台，陆羽。”
他只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奉天后密旨，前来拜会裴相，捉拿朝廷要犯赵文景。”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那份盖着凤翅朱批的密旨，在灯笼的光芒下，那几个字红得刺眼。
“谁敢阻拦……”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同党论处！”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部曲的脑海中炸响。
御史台！
天后密旨！
同党论处！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和血淋淋的后果。
刀疤都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看陆羽，又看看那份密旨，再回头看看身后那扇紧闭的大门，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一边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他们的衣食父母。
另一边，是君临天下的天后，帝国的主宰。
就在这时，府邸那厚重的朱漆大门，伴随着“吱呀”一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丝深夜被扰的慵懒。
“夜深了，陆侍御好大的火气。”
“裴相的府门前，可不是弘文馆那等能让你随意放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