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深圳，午后骄阳似火，即便室内空调开得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射进来的光线，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远航集团总部，财务副总裁办公室内，气氛却比窗外灼热的空气更加凝重几分。
马婷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秀眉微蹙，目光专注地流连在摊开在她面前的厚厚一叠财务报表上。她穿着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职业套装，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略施淡妆的脸上，昔日少女的青涩已几乎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干练的气质。新婚不到半年，她并未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小确幸里，反而以更快的速度适应着集团副总裁的角色，尤其是在她最为擅长的财务领域。
办公桌对面，坐着财务总监李学明。他三十五岁上下，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白衬衫和深色西裤，整个人透着一股属于数字王国的严谨与精确。他是萧远和高层们费了不少力气从一家国有大厂挖来的资深会计师，专业能力过硬，为人正直，但有时不免显得有些刻板。
此刻，李学明正襟危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等待着副总裁对上半年财务报告的最终意见。他能感觉到马总今天的审阅格外仔细，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不时提出一些问题，都切中要害。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以及马婷婷指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阳光在她手边勾勒出明亮的光斑，映得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有些晃眼。
终于，马婷婷抬起头，轻轻将报告合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她看向李学明，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李总监，报告我仔细看过了。营收增长符合预期，甚至略超，各个业务板块看起来都在扩张。但是，”她话锋一转，指尖在报告封面上点了点，“利润率，尤其是净利润率，下滑的趋势必须引起我们最高度的重视。”
李学明推了推眼镜，点头道：“马总您看得准。上半年集团合并报表显示，营业收入同比增长了百分之六十二，势头很好。但归属于集团股东的净利润，同比增幅只有百分之二十八。销售净利率从去年同期的百分之十八点五，下降到了今年的百分之十四点二，下滑了超过四个百分点。”
四个多百分点！马婷婷的心微微沉了一下。这绝不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在商业世界里，营收是面子，利润才是里子。营收的增长若是以利润率的显着下滑为代价，这种增长是虚胖的，甚至是危险的。
“原因分析呢？”马婷婷直接问道，“我要看最详细的分项数据。”
“已经准备好了。”李学明显然有备而来，他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几页更详细的分析表，递给马婷婷，“主要问题出在几个方面。”
马婷婷接过表格，目光迅速扫过。李学明在一旁同步解说：
“第一，也是最主要的影响因素，是通信公司这边。‘远航通信1型’bp机上市后，为了应对仿制品和国际品牌降价的双重压力，我们的市场推广和渠道建设费用大幅超支。四月份开始的促销活动，以及后续为推出2型机准备的发布会和前期广告投入，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同时，张工那边的研发投入有增无减，二代机的研发，以及您和萧总指示的，对更长远通信技术的预研，都在持续消耗资金。通信公司上半年的利润率被压缩到了百分之九点一，远低于集团平均水平。”
马婷婷微微颔首。这点她有所预料。市场竞争白热化，技术和营销的投入是必要的代价。但超支的幅度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第二，”李学明继续道，“地产板块。福田的那个旧厂房改造项目，因为前期……嗯，一些非市场因素的干扰，”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指的是王健暗中作梗导致审批拖延的事，“项目周期拉长，产生了不少计划外的财务成本、管理成本和少量的违约赔偿金。虽然赵经理后续处理得当，但这部分额外成本确实侵蚀了地产项目的利润。”
马婷婷想起前段时间萧远为此事烦心，自己还建议联合其他开发商破局，看来虽然事情解决了，但财务上已经留下了痕迹。
“第三，”李学明翻到下一页，“贸易公司这边，虽然业务稳定，但受整体经济环境影响，部分传统商品的毛利率有所下降。另外，集团总部的管理费用，随着人员扩张和机构增设，也有一定程度的增加。”
他总结道：“总体来看，营收的增长，被更快上升的成本费用吃掉了很大一部分。如果我们不能有效控制成本，这种‘增量不增利’甚至‘增量减利’的情况可能会持续下去，尤其是随着集团业务越来越复杂，投资领域越来越多元。”
马婷婷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到那些冰冷的数字上。这些数字背后，是萧远带领整个团队没日没夜打拼的结果，是远航集团这艘大船在商海中破浪前行的航迹。但现在，航船似乎遇到了一股潜流，正在悄悄拖慢速度。
她想起萧远在系统升级那晚（第250章）对她说的，系统预览了下个阶段将解锁【资源整合分析】功能。当时她觉得这个概念有些宏大和遥远，但现在，面对这些报表，她忽然有了切身的体会。资源整合，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恐怕就是如何将宝贵的资金资源，更高效、更精准地配置到能产生最大效益的地方，而避免不必要的损耗和浪费。这本质上就是成本控制和预算管理的核心。
“李总监，”马婷婷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你的分析很到位。这说明我们远航在快速发展的同时，内部管理，特别是财务精细化管理，已经跟不上业务扩张的脚步了。我们不能等到问题严重了再补救，必须立即着手建立一套更科学、更严格的管理体系。”
李学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他之前在一些传统单位待过，最头疼的就是领导只关心营收规模，对成本管控和财务健康漠不关心。这位年轻的副总裁，虽然年纪不大，但对财务风险的敏锐度和重视程度，让他感到欣慰。
“马总您的意思是？”
“全面预算管理，和更精细的成本核算体系。”马婷婷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改变过去那种‘花了再算’或者‘粗略估算’的模式。从现在开始，下半年，我要看到集团旗下每一个子公司、每一个重要项目，都必须有经过严格论证的、详细的年度预算和季度滚动预算。”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室一侧的白板前，拿起笔，一边说一边写：
“第一，预算编制要科学化。不能下面报多少我们就批多少。财务部要牵头，会同各业务部门，基于市场预测、历史数据、行业标杆，对收入、成本、费用、资金需求进行详细测算。尤其是成本费用，要分解到具体的科目和责任人。比如营销费用，不能只给个总数，要细化到广告投放在哪些媒体、投放周期、渠道激励的具体政策和预算额度等等。”
李学明连连点头，拿出笔记本飞快记录。
“第二，预算执行要刚性化。预算一经批准，就是硬约束。任何超预算支出，必须提前申请，说明理由，经过严格的审批流程，特别是大额超支，要报到我或者萧总这里。我们要树立起‘预算就是法律’的意识。”
“第三，成本核算要精细化。我们现在可能还停留在核算到部门或项目的大锅饭阶段。下一步，要努力核算到更小的责任中心，甚至到关键产品线。比如通信公司，bp机1型和2型的研发成本、生产成本、营销成本，要能分开核算，清晰反映出每一种产品的真实盈利情况。这样我们才能知道，钱到底花得值不值，哪个环节还有节约的空间。”
马婷婷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加快了些。她发现，当自己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解决问题上时，之前看到利润率下滑带来的些许焦虑，反而被一种迎接挑战的兴奋所取代。这就是她和萧远并肩作战的意义所在，不仅仅是分享成功的喜悦，更是一起面对和解决前进道路上的每一个难题。
“第四，预算考核要绩效化。预算的执行情况，要纳入各级管理干部的绩效考核，与他们的奖金、晋升直接挂钩。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控制成本、提升效率，不仅仅是财务部门的事，更是他们自身职责的一部分，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
写完四点，马婷婷放下笔，转身看着李学明：“李总监，你觉得这套思路可行吗？在具体落地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哪些困难？”
李学明合上笔记本，认真地说：“马总，您提出的这个方向非常正确，也正是我们集团现阶段所急需的。推行全面预算和精细核算，短期内肯定会增加各部门的工作量，甚至可能会遇到一些阻力，比如业务部门会觉得被束缚了手脚，抱怨财务管得太死。但长远来看，这是企业走向规范化、现代化管理的必由之路。困难肯定有，但只要集团高层，特别是您和萧总下定决心大力推动，我们财务部有信心把这项工作落实下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可以先制定一个详细的实施方案和时间表，选择一两个基础较好的子公司，比如贸易公司，作为试点，积累经验后再全面铺开。同时，也需要对相关人员进行系统的培训。”
“好！”马婷婷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那就辛苦你，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方案草案，包括实施步骤、时间节点、责任分工和需要的资源支持。在下周的高层管理会议上，我会正式提出这个议题，请萧总和各位总监一起讨论确定。”
“明白，马总。我马上组织人手开始做。”李学明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同时也充满了干劲。参与并推动一家快速成长的企业建立先进的财务管理制度，这对任何一个财务专业人士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挑战和机遇。
李学明离开办公室后，马婷婷重新坐回座位，目光再次落在那些报表上。此时的她，眼中的凝重已经化为了坚定。利润率下滑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警示，一个契机。它警示集团需要加强内部管理，也契机般地推动她更快地承担起副总裁的重任，在“开源”之外，为远航这艘大船打造更坚固的“节流”阀门。
她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萧远办公室的线路。
“喂，婷婷？”萧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刚从技术讨论中抽身的疲惫，但听到是她，语气立刻变得柔和。
“忙完了吗？有点财务上的事情，想跟你初步沟通一下。”马婷婷说。
“刚和张工他们开完会。你说，我听着。”
马婷婷将刚才发现的利润率问题以及她准备推行全面预算管理的想法，简明扼要地向萧远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萧远带着赞许的声音：“婷婷，你抓到了关键点。这段时间我可能过于关注业务拓展和外部竞争，对内部管理的精细化确实有所忽略。你的想法非常好，也非常及时。成本控制这块，你全权负责推动，我全力支持。需要我出面协调的，或者需要在战略层面上明确的，你随时告诉我。”
得到萧远的肯定和支持，马婷婷心里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她知道，萧远的系统（LV21）可能在信息处理和风险预警上给了他支持，但像这种内部管理的夯实，需要的是扎实的工作和坚定的决心。
“好，那我先让财务部拿方案。下周例会我们详细讨论。”马婷婷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信心。
放下电话，马婷婷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渐渐熙攘起来的街道。下班的人群车流开始汇聚，预示着一天的忙碌即将告一段落。但对她而言，一场关于集团内部管理升级的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她知道，这道“成本之困”的难题，必须破解，也一定能破解。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公司的利润，更关系到她和萧远共同打造的这份事业的健康与长久。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金红色，也映照在马婷婷沉静而坚定的侧脸上。她仿佛已经看到，一套科学严谨的财务管理体系，将成为远航集团下一个阶段高速航行的重要压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