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拇指悬在“发送”按钮上,屏幕光把他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清晰。收件人栏里“苏晓”两个字后面跟着灰色的“已停机”提示,像一道划在对话框里的休止符,可他还是固执地把编辑好的文字再读了一遍——“今天在便利店看到你以前爱喝的荔枝汽水,货架空了,我问店员,他说明天会补货。”
这是他给苏晓发的第三十七条短信。
七天前的下午,暴雨把城市浇成模糊的水墨画,苏晓坐在副驾上,指尖划过林野刚换的车载香薰,薄荷味混着雨气飘进车厢。“我下周要去临市出差,”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的纸片,“可能要待一阵。”林野当时正忙着变道,只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盯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雨珠。他想追问“一阵是多久”,却被后面货车的鸣笛声打断,等他把车停稳在她家楼下,副驾已经空了,只有她落下的一把黑色伞,伞骨上还挂着没干的雨水。
那天晚上,林野给她发消息说“伞我帮你收好了,等你回来拿”,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闪了三次,最后只发来一个“好”。他没多想,以为只是寻常的分别,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想约她周末吃新开的日料,消息发出去却弹回“对方已停机”的提示,电话拨过去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注销。”
林野第一次觉得,手机信号格变成了最残忍的刻度。他跑遍了他们常去的地方:街角的咖啡店,老板说苏晓上周来过一次,点了她常喝的拿铁,坐了一个小时就走了,没说要去哪;公司楼下的花店,老板娘还记得苏晓每次路过都会多看两眼向日葵,可这星期没再见过她;甚至连他们一起养过猫的宠物医院,医生也只说苏晓从没带猫来做过后续检查——那只橘猫是去年冬天他们在楼下捡的,苏晓给它取名“信号”,说它像手机信号一样,总能精准找到回家的路。可现在,“信号”还在林野家里睡懒觉,苏晓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开始疯狂发短信。起初是慌乱的追问:“你在哪?为什么停机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看到消息回我。”后来变成细碎的日常:“今天加班到十点,楼下的路灯坏了,我摸黑走回来的,要是你在,肯定会笑我胆小。”“信号今天把花盆碰倒了,土撒了一地,我收拾了半天,它还蹲在旁边看,跟你以前犯了错的样子一模一样。”再后来,他连天气变化都想告诉她:“今天起风了,你出差带的衣服够不够?临市比这边冷,记得加外套。”
这些短信都没有回音,像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朋友劝他别再发了,说苏晓要是想联系他,自然会找他,可林野不听。他总觉得,只要他还在发,苏晓就还在某个地方看着,说不定哪一天,对话框上方就会重新亮起“正在输入”的提示,她会像以前一样,发来一句“我回来了,快把伞给我”。
第七天傍晚,林野在整理苏晓落下的东西时,从那把黑色伞的伞套里掉出一张纸条。纸条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上面是苏晓的字迹,娟秀又用力:“林野,我查出来有很严重的病,要去临市治疗,不知道能不能好。我不想让你看着我难受,也不想你等一个没结果的未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当是我欠你的。别找我,好好生活。”
林野握着纸条,手指抖得厉害,眼泪砸在纸上,把字迹晕得更模糊。他忽然想起苏晓那天在副驾上的眼神,不是在看路灯,是在看他,是在偷偷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他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按下了“发送”——
“苏晓,我知道你在看。我查了临市最好的医院,明天就过去找你。你说过信号能找到回家的路,我也能。你的未来不是没结果,是我和你一起等结果。荔枝汽水我帮你买好了,放在冰箱里,等你回来喝。”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林野盯着屏幕,第一次觉得,那些没收到回复的短信,不是消失在了信号里,是藏在了苏晓能看见的地方。他把纸条叠好,放进钱包最里层,然后起身去收拾行李,行李箱里除了衣服,还装着那把黑色的伞,和一罐没开封的荔枝汽水。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手机屏幕上,照亮了对话框里那句还没被读取的短信。林野知道,这一次,他的信号,一定会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