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澜的意识回归游戏。
温暖的阳光与青草的气息重新包裹住他。
梅耶尔睁开眼，南丁格尔正站在他面前，那身墨绿色的精灵长裙在林间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看着他，栗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
“梅耶尔大人？”
“我没事。”
梅耶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与南丁格尔温存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在现实中让他感到棘手，甚至有些头疼的少女。
辉照。
她的游戏Id是辉夜。
白日澜心念一动，调出了那片纯黑色的Gm操作界面。
他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辉夜”两个字。
【正在检索玩家信息……】
【玩家Id：辉夜】
【位置：新手副本[大图书馆（难度：1）]】
【状态：任务进行中（已持续4天11小时32分钟）】
白日澜愣了一下。
四天？
她还在新手副本里？
他动用权限，切换到了辉夜的玩家视角。
画面展开。
一片狼藉的图书馆里，一个穿着初始布衣，有着及腰金色长发的娇小身影，正蜷缩在一个由书本堆成的小小堡垒里。
她怀里抱着一本厚重的羊皮古籍，看得聚精会神。
她时不时地翻动书页，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瞌睡，但很快又会猛地惊醒，继续埋头苦读。
白日澜看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以她那种极度社恐的性格，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玩单机游戏，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日澜没准备打扰她，默默关掉了监控界面。
……
之后，梅耶尔带着南丁格尔接下了一个前往雅典的送信任务。
他有传送能力，但那终究是单人行动的权限。
想要带着南丁格尔，还是得用最原始的办法。
梅耶尔本来只是想找一个护送任务的，但恰好原本的邮差受了伤，邮局有没有多余的邮差，只能委托冒险者公会了。
于是，林间的小道上，多了一匹神骏的白马。
梅耶尔坐在前面，从容地控制着缰绳。
南丁格尔坐在他身后，身体绷得笔直，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抓着马鞍的后沿。
马背随着步伐颠簸。
她不可避免地会与身前那个宽阔的后背发生触碰。
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的脸颊更热一分。
周围的风景很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斑。
但南丁格尔完全没有心思欣赏。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梅耶尔之前那句“我们来统治世界怎么样”。
“雅典，是不是又叫智者之城？”
梅耶尔平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破了这有些无聊的旅程。
“嗯。”
“也是群星联邦的学院都市，每年有大量法师、学者、宫廷法师、炼金术师从这里毕业。”
南丁格尔连忙收回思绪，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专业一点。
“每年的贤者会议都会在那里举行，届时，十四个地区的贤者都会齐聚一堂。”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贤者，都是怎么选出来的？老师为我讲解讲解呗”
这个问题，正好撞进了南丁格尔的知识领域。
“当然。”
“每个地区的产生方式都不同，这深刻地反映了当地的政治哲学。”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雅典地区，是通过公民大会选举产生。”
“而有些地方，比如那个崇拜酒神的狄俄尼索斯地区，贤者甚至是在节庆上通过抽签决定的。”
梅耶尔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也有世袭和任命的。”
南丁格尔继续说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屑。
“宙斯地区的贤者由皇帝直接指定，现在则是由皇帝本人担任，赫拉地区则由腐朽的贵族议会推举。”
“还有一些，是基于专业能力，比如赫菲斯托斯地区的贤者，必须由所有行会的工匠大师们共同推选。”
“阿波罗地区则由大先知直接担任。”
她一口气说完，感觉找回了一点教师的自信。
“看来你学得不错。”
梅耶尔的夸奖让她脸颊微红。
“那议事的规则呢？”
梅耶尔接着问。
“为了权力制衡，规则相当复杂。”
南丁格尔回答。
“重要的议案，比如修改宪法或是宣战，需要‘双重多数’才能通过。”
“也就是说，不仅需要超过七位贤者投赞成票，他们所代表的地区人口总和，也必须超过联邦总人口的一半。”
“这能有效防止人口大区，被那些小地区组成的联盟所挟制。”
“听起来很公平。”
梅耶尔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
南丁格尔点头。
“而且，议会还设有一位轮值主席，由十四位贤者按顺序轮流担任，任期一年。主席没有独断的权力，只是负责召集会议和执行决议，更像一个象征性的职位。”
“最有意思的，是‘地区否决权’。”
梅耶尔忽然开口。
南丁格尔愣了一下，随即补充道。
“对，为了平衡强区和弱区，每个地区每十年都可以动用一次这个权力，强行搁置一项已经通过的议案，要求议会重新审议。”
“十年一次的后悔药。”
梅耶尔轻笑。
“听起来，倒像是个给弱者耍赖的机会。”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但南丁格尔却无法反驳。
……
这时，马匹翻过一道平缓的山坡。
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宏伟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白色城市，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无数洁白的塔楼与神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是神明遗落在人间的玩具。
那就是雅典。
……
梅耶尔牵着马，与南丁格尔并肩走在宽阔的白色石板路上。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穿着各式长袍的学者，他们或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激烈地辩论着什么，或独自一人捧着厚重的书籍，步履匆匆。
空气中，弥漫着书卷的墨香与淡淡的花香。
“这里……”南丁格尔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双总是努力维持着端庄的栗色眼眸里，写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华。”
梅耶尔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将信件交给了邮局里那位一丝不苟的办事员，然后带着南丁格尔，走向了冒险者公会。
与外面那份宁静的学术氛围不同，公会大厅里喧闹得如同一个菜市场。
穿着各式铠甲的冒险者，大声分享着自己的战绩，酒杯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里，玩家很多。
但他们大多扮演得很好，你很难从外表和言行上，将他们与本地的Npc区分开。
毕竟索敌技能也不是万能的，只要名字取得足够融入，行为举止不那么出格，谁也看不出谁是玩家。
当然，总有少数例外。
就在梅耶尔刚刚汇报完任务，准备带着南丁格尔离开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闯入了这片热闹。
“哇！这里的建模也太真实了吧！”
一个穿着初始布衣，顶着“甜蜜蜜”这个Id的女孩，正一脸新奇地伸出手，在一个半身高的智慧女神雕像上摸来摸去。
她的动作毫无敬意，甚至还用力捏了捏雕像丰满的胸部。
“手感真不错嘿嘿嘿……”
周围的玩家纷纷投来侧目的眼光，脸上是那种“看傻子”的表情。
两个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发出了警告。
“公民，您的行为已构成骚扰，请立刻停止。”
那个叫甜蜜蜜的女孩完全没当回事，反而更加兴奋了。
“哎呀！Npc还会主动说话，还有独有配音！这AI也太智能了吧！”
她说着，竟然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其中一个侍卫那锃亮的胸甲。
“这装备，材质反光做得真棒！我能扒下来看看吗？”
侍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只听“咔嚓”两声脆响。
一副闪烁着魔法符文的镣铐，精准地扣在了甜蜜蜜的手腕上。
女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哎？哎！你们干什么！”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我是玩家！我要举报你们！”
侍卫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嚷，拖着她就往外走，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因在公共场合行为不端，骚扰他人，你将被拘留七十二小时。”
梅耶尔没绷住。
他看着那个被拖走的女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腻了吗？
公共场合亵渎神像，还动手调戏卫兵？
没当场把你砍了，都算是雅典的法律文明进步了。
你新手教程是全程跳过了吗？
梅耶尔心念一动，作为Gm的权限悄然开启。
他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
【玩家Id：甜蜜蜜】
【新手副本：雅典地区下水道】
【行为日志：击杀下水道史莱姆x112，击杀巨型食腐鼠x58，击杀流浪汉x5，击杀变异鳄鱼x1，成功逃出下水道……】
一连串的击杀记录刷过。
梅耶尔看明白了。
这是个从下水道一路杀穿上来的狠人。
估计一路上没见过几个活人，眼里只有怪物和经验条，把所有Npc都当成了会走路的经验包了。
理解了，但不多。
眼看那两个侍卫就要把咋咋唬唬的“甜蜜蜜”拖出公会大门。
梅耶尔叹了口气。
终究是同为玩家，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她被关进去。
他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开口，周围喧闹的冒险者们就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南丁格尔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不解。
“两位请留步。”
梅耶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大厅里所有的嘈杂。
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被扣住双手的“甜蜜蜜”也看了过来，她看到梅耶尔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劲装，还有那张俊美得不像真人的脸，愣了一下。
“哇，帅哥Npc！是来给我发布隐藏任务的吗？”
梅耶尔：……
他决定无视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
他对着两位侍卫，微微颔首，那姿态优雅得如同教科书里的宫廷贵族。
“对于我的同伴给各位带来的困扰，我深表歉意。”
同伴？
两个侍卫也愣住了。
“甜蜜蜜”更是满脸问号：“哈？我什么时候成你同伴了？”
梅耶尔依旧没有理她，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侍卫，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份量。
“她来自偏远的地区，自幼在山林中与野兽为伴，对于文明世界的礼仪一无所知。”
“她的行为虽然粗野，但并非出自恶意，只是源于无知。”
他顿了顿，话语里带上了一丝令人信服的诚恳。
“我将为她的无礼承担全部责任，并亲自教导她雅典的规矩。”
“至于对智慧女神的冒犯，我稍后会亲自前往神殿，献上足以弥补这份不敬的祭品。”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女孩行为的根源，又主动揽下所有责任，还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周围的冒险者们都看呆了，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贵族。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可是，先生，按照法律……”
“法律的基石，是理智与公正。”梅耶尔打断了他，声音平静。
“而非僵硬的条文。”
“将一个对律法毫无概念的‘野人’投入监牢，这并非公正，只是懒惰的惩罚。”
他的目光扫过侍卫，又落回那个还在发懵的女孩身上。
“教化，永远优于监禁。”
侍卫彻底没话说了。
他们看着梅耶尔，又看了看自己手上这个惹上麻烦的女人，最终还是松开了镣铐。
“既然您愿意为她担保，那么……希望您能管好她。”
说完，两人对着梅耶尔行了一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危机解除。
“甜蜜蜜”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一脸崇拜地看着梅耶尔。
“哇！你好厉害啊！几句话就把他们说通了！你是什么隐藏职业吗？教教我呗！”
梅耶尔看着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钱袋，丢到女孩怀里。
“叮”的一声轻响。
“甜蜜蜜”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枚闪闪发光的金币。
“这是……”
“我想你是从历史碎片中出来的吧？下次别在做这种事情了，去给自己买一身得体的衣服吧。”
梅耶尔的声音依旧温和，用属于任务权限，向她发布了任务。
“顺便，买一本关于雅典律法的书。”
“这是你今天的第一课。”
说完，他不再看女孩那错愕的表情，转身带着南丁格尔，向公会外走去。
“甜蜜蜜”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看着那个优雅离去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初始布衣，又看了看手里的金币。
脸颊，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