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带来的这句紧急警告,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阁楼里。空气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致的紧迫感撕裂。没有时间震惊,没有时间犹豫,生死存亡,只在分秒之间。
陆震云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冰冷如铁,所有情绪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低沉而迅疾,如同出鞘的利刃:“通知所有人,一级戒备!按三号应急方案,立刻撤离!只带武器和绝对必要的物品,五分钟内集合!”
命令一下,阁楼里仅剩的五六名核心成员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瞬间行动起来。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抽屉开关的碰撞声、以及撕毁文件的刺耳声响。长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下的训练,在此刻显现出效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动作快而不乱。
陆震云迅速将桌面上所有可能暴露身份和联络网的纸张塞进铁皮桶,划燃火柴扔了进去。跳动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那些浸透着心血和危险的情报。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把保养良好的毛瑟手枪和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夹,塞进怀里。他的目光扫过这个经营了数月、充满了挣扎、等待和微弱希望的空间,最终只从枕头下抽出了那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绣着“翰”字的手帕,紧紧攥在手心。
小七和其他人也都收拾停当,每人只背着一个瘪瘪的布包,手里紧握着武器,眼神警惕而决绝。
“走!”陆震云低喝一声,率先走向通往隔壁货仓的密道入口。
夜色浓重,秋雨冰冷。一行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穿过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废弃货仓,从一扇伪装成垃圾堆的后门,潜入了外面漆黑一片、迷宫般的小巷。
雨水模糊了视线,也掩盖了脚步声。三号应急方案规划了数条通往不同临时安全屋的路线,但每一条都充满未知风险。他们选择了一条最绕远、但相对隐蔽的路径,需要穿过大片的棚户区和交错纵横的污水河渠。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在湿滑泥泞的小路上疾行,耳朵竖起着捕捉任何异常声响,眼睛如同夜行动物般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流下,与冷汗混在一起。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条连接两个棚户区的狭窄石板桥时,走在最前面负责探路的小七猛地蹲下身子,举起拳头,做出了“停止、隐蔽”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贴向两侧潮湿的墙壁,屏住呼吸。
桥对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语声,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胡乱晃动。
“……确定是这一带吗?”
“上头的命令,重点查这片!特别是临河和靠仓库的房子!”
“妈的,这鬼天气……”
是76号特务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两个,是一小队人!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显然,池田的搜查网已经撒开,并且正在快速收拢!
陆震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与敌人,仅仅隔着一座不到十米长的小桥!对方只要走过来,必然撞个正着!后退已无路,两侧是陡峭的河岸和密集的破棚屋,无处可藏!
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桥对面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和男人的叫骂声,似乎发生了别的骚动。那队特务的注意力被短暂吸引了过去。
“那边怎么回事?过去看看!”有人喊道。
脚步声和手电光柱随之转向,渐渐远去。
机会!
陆震云没有丝毫犹豫,低声道:“快!过桥!贴着墙根走!”
一行人如同离弦之箭,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冲过石板桥,迅速没入对面棚户区更深的黑暗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喘息声。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让每个人都冷汗涔涔。但他们不敢停留,继续在雨夜中穿梭,绕了更大的圈子,终于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了位于南市边缘、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地下防空洞。这里是应急方案中最后的选择,条件极其恶劣,但相对隐蔽。
挤进阴冷潮湿、散发着霉烂气味的防空洞,所有人几乎虚脱。清点人数,一个不少,但个个狼狈不堪,面色苍白。
陆震云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缓缓松了口气。人,总算暂时安全了。
但代价是巨大的。经营许久的据点被迫放弃,里面储备的食物、药品、有限的资金,以及更多来不及销毁的档案和可能暴露的线索,全都落入了敌手。多年的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小七清点着仅存的物资,声音低沉:“大哥,吃的只够两天,子弹也不多了。”
陆震云沉默着,目光透过防空洞的缝隙,望向外面依旧漆黑的天际。那里,曾是他们相对安全的“巢穴”方向。如今,那里恐怕已经布满了敌人。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色,那里面有过兄弟们的痕迹,有过绝望中的坚守,也有过……收到远方讯息时短暂的微光。
但这一丝痛色,转瞬即逝,被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所取代。他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些历经劫难、依旧追随他的兄弟,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东西没了,可以再找。地方没了,可以再换。”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重如千钧:
“只要人还在,就行。”
防空洞内一片寂静,只有雨滴从洞口渗落的滴答声。兄弟们抬起头,看着陆震云在黑暗中依旧挺直的脊梁和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重新凝聚起来。
是的,只要人还在,希望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