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指尖微微下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无法逃避，与自己近距离对视。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入她的耳中，也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朕舍不得的，自始至终，唯有眼前这一人而已。”
刹那间，万籁俱寂。
沈朝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所有精心准备好的娇嗔、试探、甚至心底的算计，在这一句突如其来、深情款款的话语面前，如同冰雪消融，土崩瓦解。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剧烈而混乱的悸动。
血液似乎瞬间涌上头顶，让她脸颊发烫，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眩晕。
唯有眼前这一人……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这是帝王心术！
是更高明的试探与掌控！
是让她沉溺其中、放松警惕的甜蜜陷阱！
他怎么可能对她有真情？
他们之间，从来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算计与反算计！
可情感却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溃堤，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冲撞着她的胸腔，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眶也微微发热。
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太过猝不及防，也太过……动人。
她猛地偏开头，躲开他那只仿佛带着魔力般的手指，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绯红，连耳根都烫得惊人。
她慌乱地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盯着桌案上精美的缠枝莲刺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狼狈：
“陛下……莫要拿臣妾取笑……”
萧彻看着她罕见的慌乱与羞赧，眼底那抹深意愈发浓郁，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他缓缓收回手，并未继续逼迫，只是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
“此事，我从不开玩笑。”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随即重新拿起银箸，夹了一口菜，
“用膳吧，菜要凉了。”
接下来的晚膳，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沈朝歌食不知味，脑中反复回荡着那句话，心乱如麻，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理智。
而萧彻却仿佛无事发生，依旧从容用膳，偶尔还会点评一下菜色，仿佛刚才那个深情款款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直到萧彻起驾离开，明黄色的銮驾消失在夜色中，沈朝歌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殿门口，晚风吹拂着她依旧发烫的脸颊，她才缓缓从那种心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冷静，沈朝歌，你必须冷静！ 她反复告诫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无论他那句话是真是假，是试探是算计，还是一时兴起的调情，都不能影响她的计划！
赵莽必须除掉，容贵人及其娘家李氏，正好是可以利用的跳板。
萧彻的默许，是她最好的武器，绝不能浪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句扰乱心神的话压入心底最深处，如同埋葬一件早已腐朽的旧物。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闪烁着复仇的寒光。
“阿箬。”
她轻声唤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奴婢在。”阿箬立刻出现在她身后，垂手侍立。
“开始安排人散播消息。”沈朝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就说，容贵人母家，纵容其远亲刑部主事赵莽，贪赃枉法，横行不法，鱼肉百姓。甚至借容贵人在宫中的关系，染指宫内事务。”
“是，娘娘！”
阿箬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她最喜欢看小殿下如何运筹帷幄，将那些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立刻领命而去，准备调动朝华宫安插在各处的眼线。
沈朝歌转身，望向深不见底的宫廷夜景，夜色如同巨大的墨砚，将一切罪恶与阴谋都吞噬其中。
她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枕头风，已经吹出去了。
萧彻的默许，是燎原的火种。
接下来，就看这把火，能烧得多旺，能将多少人拖入这万劫不复的地狱了。
而她未曾察觉，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宫墙阴影下，一道如同孤狼般的黑色身影悄然隐没。
那人脸上覆盖着一张狰狞的银质面具，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照亮面具上冰冷的纹路，以及那双透过面具孔洞、死死盯着她背影的眼睛。
那目光中，翻涌着震惊、痛苦、愤怒，以及一丝……绝望。
方才她为另一个男人心慌意乱、脸颊绯红的模样，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剜过他的心。
他攥紧的拳心中，指甲已深深掐入皮肉，渗出暗红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如同他无声的存在与爱恋。
萧彻那句“朕舍不得的，自始至终，唯有眼前这一人而已”，连日来在沈朝歌心中翻腾不息，难以平息。
那种瞬间的心悸与慌乱，是她多年来戴着冰冷复仇面具下，罕有的失控。
她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将那股陌生的、危险的躁动强行压下，如同在烈焰中筑起一道冰墙，重新将注意力凝聚到她的复仇计划之上。
爱情？
那是这深宫中最虚无缥缈、最能致命的毒药。
唯有仇恨，才是她活下去的基石，是支撑她走过无数黑暗日夜的脊梁。
无论萧彻那句话是真心流露，还是帝王权术的试探，抑或是无聊时的调情算计，都无法改变他们之间互相利用的本质，更无法抵消那血海深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冷静下来的沈朝歌，思维变得愈发清晰和冷酷，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寒光闪烁。
萧彻既然已经默许，甚至近乎纵容地给予了她自行处置的权力，那她便无需再有任何顾忌，正好放手一搏。
对付赵莽，并将其与容贵人乃至其娘家李氏捆绑打击的计划，在她脑中已然成熟。
现在需要的，是两把火——
一把烧在宫内，直指容贵人；
一把烧在宫外，围剿赵莽。双管齐下，务必一击即中，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阿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