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何维的声音,变得无比庄重,“这种东西,将是我们铜都城,唯一的‘钱’,我称之为——铜都币。”
“我宣布,铜都城第一货币体系,正式建立!”
“从下个月开始,城邦将不再用功劳股来支付你们的报酬。无论是磐石卫队的军饷,还是工匠们的薪水,或是你们上缴赋税后的奖励,都将统一用这种铜都币来支付。”
“而你们,可以用这种铜都币,去集市上购买你们需要的一切——食物、工具、布匹、盐。”
他拿起一枚铜都币,高高举起。
“我,以铜都-城最高首领的身份,为它的价值做担保。我宣布,每一枚‘壹圆’铜都币的价值,恒等于‘拾日份’的成年人标准口粮,即10袋粟米加5条肉干。你们随时,可以拿着它,到公共粮仓,兑换成等价的食物。”
“它,将不再是死的‘凭证’。它,是流动的、可以被储存的、可以被任何人接受的——财富!”
阿月和那几个聪明的年轻人,听得如痴如醉。
她们终于明白,何维要做什么了。
他要用一种标准化的、由城邦信用作为背书的“金属符号”,去取代之前那种混乱的、价值模糊的“以物易物”和“功劳股”。
但燧长老,依旧紧锁着眉头。
“首领,”他提出了一个最现实,也最尖锐的问题,“我承认,这个‘铜都币’,听起来很神奇。但是……那些普通的族人呢?他们已经习惯了用功劳股来衡量自己的价值,他们会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铜片’吗?”
“尤其是那些手里积攒了大量功劳股的战士和工匠,如果告诉他们,他们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功劳’,一夜之间就作废了。他们……会不会闹事?”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是啊,改革,最大的阻力,往往来自于那些在旧体系中获益的功臣。
矛,商,坚……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他们是功劳股最大的持有者。
让他们放弃看得见、摸得着的功劳凭证,去换一堆小铜片,他们会愿意吗?
“你问得很好。”何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在推行铜都币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
他看向阿月。
“我要你,立刻组织学堂的所有学生,对整个铜都城所有的‘功劳股’,进行一次彻底的、公开的清算和兑换!”
“兑换的比率,由我来定。”何维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他在木板上写下了几行数字。
“‘壹枚铜都币,可兑换‘贰拾股’普通劳工的功劳。可兑换‘拾股’磐石卫队战士的军功。可兑换‘伍股’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英雄功勋!”
这个兑换比率一出,所有人再次震惊。
何维,并没有让旧的功劳作废。
而是用一个向“功臣”和“战士”阶层倾斜的优惠汇率,来换取他们对新货币的支持!
一个普通的自由民,辛辛苦苦干20天,才能换来壹枚铜都币。
而一个战士,只需要10天。
一个英雄,更是只需要短短5天。
这不仅不是剥削,而是一种变相的奖励!
“我不仅要让他们接受。”何维看着燧长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要让他们,为自己能拥有这种全新的、比别人价值更高的‘财富’,而感到骄傲!”
“我要让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发疯一样地,渴望得到它!”
第二天,一场规模空前的“铜都币兑换大会”,在铜都城的中央广场,正式拉开帷幕。
十张由阿月和她的学生们负责的长条石桌,一字排开。
桌子的后面,堆放着数十个装满了崭新铜币的巨大陶瓮。
那些大小、重量、图案完全一致的小小青铜片,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而在石桌的前方,几乎所有的铜都城“老人”——那些拥有功劳股的自由民、战士、工匠们,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好奇,以及对未知事物的不安。
“听说了吗?我们手里的骨片片,能换成首领亲自担保的铜都币了!”
“我听说了!而且我们战士的功劳股骨片,最值钱!十股就能换一个铜都币!隔壁的农夫老禾,得二十股才能换!”一个磐石卫队的士兵,挺着胸膛,语气中充满了炫耀。
“那……那这铜都币,真的能换到粮食吗?”一个女人担忧地问,“我还是觉得,看得见、摸得着的功劳股骨片,更踏实。”
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何维,在商和矛的护卫下,走上了广场中央的英雄方尖碑基座。
他没有发表任何长篇大论。
他只是让禾根,从公共粮仓里,抬出了十筐标准份量的、用麻袋装好的粟米和肉干。
“今天,就在这里。”何维指着那十筐粮食,对所有人朗声宣布,“任何兑换了铜都币的人,都可以当场,用你们手中的铜都币,来购买这些食物。一枚铜都币,不多不少,正好换走一筐。随时都可以不限量地兑换!”
这个举动,简单、直接,却瞬间打消了所有人最后的疑虑。
眼见为实。
首领用最直观的方式,为他的铜都币,进行了第一次信用背书。
兑换,正式开始。
矛,作为功劳股持有大户,第一个将他积攒的一大包、代表着赫赫战功的骨片,倒在了石桌上。
阿月和几个学生,立刻开始清点。
“矛统领,总计功勋三百二十股。”一个学生高声报出了数字,“按照‘伍股换一枚’的比率,您总共可以兑换六十四枚铜都币!”
阿月亲自,从陶瓮中,数出了六十四枚沉甸甸的铜都币,用一个兽皮袋装好,交到了矛的手中。
矛接过那个钱袋,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将铜都币倒在掌心,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带着齿轮与麦穗徽记的“财富”,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拥有感,涌上心头。
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枚铜都币,走到那堆粮食前。
“我买一筐!”
禾根笑着,从他手中接过那枚崭新的铜都币,然后亲手将一筐足以让他全家吃上十天的粮食,交给了他。
这第一笔交易的成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热情。
“快!给我换!”
“我这里有一百二十股!全换了!”
人群沸腾了。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将自己手中的功劳股骨片,兑换成这种可以自由流通、可以直接购买食物的铜都币。
整整一天,兑换都在火热地进行着。
当夕阳西下时,铜都城几乎所有的功劳股,都被成功地回收、销毁。取而代之的,是数千枚崭新的铜都币,流入了每一个自由民的手中。
而混乱的东门集市,也迎来了它的新生。
一开始,还有很多人不适应。
一个卖陶锅的工匠,习惯性地,想用自己的锅,去换一个牧民手中四张羊皮。
那个牧民,虽然不识字,但他打听了市场上四张羊皮的行情。
“不行!”牧民摇着头,“你的锅,市场商只值两枚钱。我的四张皮,值四枚钱!你得再给我两枚钱,我才跟你换!”
一场由货币引发的、深刻的价值革命,就这样推行开来。
混乱的“以物易物”,被清晰的“明码标价”所取代。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开始有了一杆名为“价格”的秤。
而财富,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在城市中流动起来。
一个靠打猎为生的自由民,他过去可能需要扛着一头猎物,走遍整个集市,才能找到一个愿意用粮食跟他换的人。
而现在,他只需要将猎物卖给需要肉食的“肉铺”,换取几枚铜都币。然后,他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去“粮铺”买粮食,去“布店”买衣服,去“工具店”买新的箭头。
专业化的“商铺”,作为商业流通的节点,开始自发地出现。
而更深层次的变化,发生在人们的思想中。
人们第一次发现,财富原来是可以“储存”和“累积”的。
一个勤劳的工匠,在一个月里,除了满足自己家用,还能额外多赚到三枚铜都币。
他可以将这三枚钱,存起来。
等到下个月,他就能用累积的财富,去购买他需要的大件商品。
消费,被刺激了。
而生产,也同样被激发了。
为了赚取更多的铜都币,工匠们开始想办法,提高自己制陶的效率和质量。
农夫们,则开始研究,如何用更少的土地,种出更多的粮食。
整个铜都城,在“货币”这股新血液的滋润下,爆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