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万·坎赫姆忘记了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成了一段漫长而粘稠的琥珀。
他的整个世界，都被浓缩在眼前这块21英寸的“青苹果”显示屏上。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2d画面。
那是一个世界。
一个他亲手构思，用一行行代码和一幅幅像素画堆砌起来的世界，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活了过来。
当他驱使着自己的骑士，用一记朴实无华的直劈，将最后一个洞穴人斩于马下时，胜利的号角响彻整个虚拟的草原。
屏幕上跳出那熟悉的经验值与战利品结算界面。
但是，那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那不再是纸面上数据增长的满足。
而且是一种混杂着肾上腺素、肌肉的酸楚幻觉，以及亲历沙场后的征服感。
坎赫姆的手，依旧搭在鼠标和键盘上，但他的大脑，已经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作为《魔法门》与《英雄无敌》的创造者，一个在游戏设计领域浸淫了二十年的宗师级人物，他脑中关于“游戏”的底层定义，正在被眼前的这个demo重构。
“大地图战略养成，”他的嘴唇在无意识地翕动着，声音嘶哑如同梦呓，“第一人称即时战斗。”
这两个词组，他都懂。
大地图战略养成，是他毕生心血的结晶。
而后者，是id Software那帮德州牛仔们用《雷神之锤》开创的，属于FpS的狂野赛道。
它们就像是水和火，像古典音乐和重金属摇滚。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它们结合在一起。
并且，这种结合，并非生硬的拼接，而是一种天启般的完美融合。
它保留了《英雄无敌》跑地图、攒资源、建城堡、招募兵种的核心养成乐趣。
却又将战斗部分，从抽象的战棋博弈，升级成了身临其境的战争史诗。
坎赫姆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被向后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工作室里其他几个正在埋头工作的程序员和美术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一向沉稳、甚至有些不善言辞的乔·万·坎赫姆，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屏幕，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在自己办公区域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死紧，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爆出。
“不对，不对，”他反复地，神经质地念叨着，“这不只是一个demo这么简单。”
他的设计师直觉，如同最精密的警报器，在他的灵魂深处，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这个demo的运行效率，太流畅了。
当他指挥着那二十个矮人，与二十个木精灵发动冲锋时，屏幕上超过四十个独立AI的实时演算，几乎没有任何掉帧。
每一个单位的动作，每一次挥砍的碰撞检测，甚至连箭矢飞行的抛物线，都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真实感和物理逻辑。
这绝不是他和他的团队，用过去那些老旧的2d引擎技术能够达到的高度。
更恐怖的是，从2d大地图，无缝切换到3d即时战场的那个“镜头下坠”过程。
那种平滑的、毫无顿挫的过渡，背后需要的是何等恐怖的场景加载和渲染管理技术？
这根本不是一个“爱好者”用爱发电就能做出来的东西。
这背后应该是一个强大的“大地图战略 + 即时战斗”的游戏引擎！
想通了这一点的瞬间，坎赫姆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战栗。
那个东方男人，那个以一种近乎“慈善”的方式收购了他们，并给予他们绝对创作自由的何维。
他不仅仅是买下了一个Ip，也不仅仅是提出了一个天才的创意。
他是直接，将那座梦想中的“空中楼阁”，连同它那坚不可摧的“地基”，一起扔到了自己的面前。
坎赫姆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冲回办公桌，抓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那个来自东方的号码。
……
东方古国，京城，洛城。红旗工业集团总部。
红旗集团顶层办公室里，何维接听了电话。
坎赫姆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怎么样？喜欢我送你的新玩具吗？”何维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
电话那头，是坎赫姆混杂着激动、困惑与敬畏的急促呼吸声。
“何先生，那个demo……《英雄无敌：战场》……那个3d引擎……是您……”
坎赫姆似乎在极力组织着语言，但思维的奔涌，让他的话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位顶级的游戏设计师，在被创意的光芒短暂眩晕之后，立刻就洞悉了支撑起这个创意的，更深层次的东西——3d引擎。
“是我用七天时间，写出的一个原型。”何维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只是描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个回答，让电话另一端的坎赫姆，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七天。
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战略游戏界，甚至开创一个全新游戏品类的革命性引擎原型，是何维一个人用七天写出来的？
这已经超出了坎赫姆的认知范畴。
这不属于凡人，这属于神迹。
“乔，”何维的声音，将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唤醒，“我给你看这个demo，不是为了向你炫耀。而是为了告诉你，这是我对《英雄无敌》这个品牌的未来，所设想的方向。”
“我明白了。”坎赫姆的声音依旧干涩，“这是一个伟大的方向。但是，何先生，我们Nwc的团队做不到。我们是2d时代的工匠，我们也许能用一年时间画出最精美的大天使，但我们无法搭建出如此复杂的3d引擎。这个demo，它太超前了，它像是一艘星际战舰的设计图，而我们手里，只有原始的锤子和扳手。”
这番话，充满了天才的骄傲，也充满了面对更高维度技术时的坦诚与无力。
“我理解。”何维的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何维思着游戏引擎的规划。
当然，凭借资金实力，他可以选择一条更简单的路，比如收购市面上已有的商业引擎。
但依赖他人，就意味着受制于人。
红旗工业的大厦，从第一块砖开始，就是建立在自主可控的地基之上。
重工业如此，半导体如此，操作系统如此，那么作为未来娱乐的基石，游戏引擎，更应如此。
奇观，必须自己来建。
从地基，到穹顶，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必须烙印上红旗的徽章。
“你说得对，你们手里只有锤子和扳手。”何维的声音通过电话线，清晰地传到坎赫姆的耳中，“我不会要求你们用锤子和扳手，去造星际战舰。”
他的声音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度。
“但是，你们的任务，就是用你们手里的锤子和扳手，拿着我给你们的这张设计图，去把这艘战舰的内饰、船舱和武器系统，一点一点地给我填充起来。”
坎赫姆愣住了，他一时间没有理解何维的意思。
“何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何维说道，“那个demo，现在就是你们的开发工具。我会将它的源代码和所有编辑器工具的权限，完全对你们开放。从今天开始，你们Nwc工作室的全部工作，就是基于这个原型，去开发《英雄无敌：战场》的正式版。”
“你们不需要去管引擎底层的架构，不需要去关心渲染管线如何工作，也不需要去理会物理碰撞是如何实现的。”
“你们要做的，就是发挥你们最擅长的部分：设计英雄，创造兵种，构建城镇，撰写任务，绘制广袤的恩洛斯大陆。用你们的想象力，去填满我为你们构建好的这个世界。”
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瞬间让坎赫姆感到一阵狂喜。
他们不用去啃最硬的骨头，不用去直接面对那个让他们感到绝望的3d技术领域。
他们只需要去做他们最热爱，也是最擅长的事情。
何维不仅为他们指明了天堂的方向，甚至连通往天堂的阶梯，都已经为他们铺好。
“这太好了！”坎赫姆激动地说道，“有了这个引擎，我们能创造一个真正的奇迹！可是，何先生，你给我的demo，与真正的3d游戏引擎本身还有很大的差距，这个难度超出想象。”
“引擎的问题，我来解决。”
何维的声音平静。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中央。
在【启示】AI眼镜的视野中，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架构图，正在徐徐展开，如同创世之初的星云图。
渲染核心、物理系统、动画引擎、脚本接口、网络模块、编辑器套件……
无数个子系统，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搭建起一个3d图形互动引擎的蓝图。
何维要做的，远不止是完善那个demo。
那个demo，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要做的，是构建整座冰山。
“乔，听着。”何维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开发引擎和开发游戏，是两条并行的战线。我会亲自操刀，带领一支核心团队，完成引擎的后续开发和迭代。”
“而你们，将是这套引擎的‘第一用户’和‘首席测试官’。你们在开发《英雄无敌：战场》过程中遇到的任何问题，提出的任何需求，都将成为引擎进化的方向。”
“游戏，是引擎最好的磨刀石。引擎，是游戏实现梦想的翅膀。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何先生，”电话那头的坎赫姆，被何维描绘的宏大景象彻底折服，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期待，“这个伟大的引擎，有名字吗？”
何维看了一眼【启示】AI视野中，那个已经初步成型的引擎架构图。
又将目光，望向遥远的西方。
那是华夏神话中，万山之祖，神明居所的方向。
“就叫它——【昆仑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