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平台后台的提示音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像一根银针扎进凝固的夜。
运营小妹盯着“直播通过”的弹窗,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颤——半小时前总监在群里发的消息还热乎着:“这种带有‘受害者’标签的内容,压着就是政治错误。”她终于没敢点击撤回。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脸上,照出一层青灰,仿佛血色被抽走。
直播预告刚挂出五分钟,#白语忏悔林昭昭情绪操控#便蹿升至热搜第三位,词条后的“爆”字如一团跳动的火焰,在她视网膜上灼烧,后脖颈泛起一阵刺痛般的潮热。
与此同时,寻亲组织办公室里,小雨姐姐猛地拍桌而起。
她翻出“记忆回廊”密室的参与名单,鼠标滚轮飞速滚动:“23号场次是张阿姨母女,24号是高三学生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25号根本没有叫白语的预约记录!”手机震动起来,林昭昭的对话框弹出:“小雨姐,帮我个忙。”
“问题不在有没有名字,”她喃喃道,“‘记忆回廊’本是心理疗愈项目,每个参与者都需签署知情同意书、监护人签字备案——可这份名单里,连伪造痕迹都没有。她是怎么进去的?”
林昭昭的工作室里,空调冷风嘶嘶作响,吹得纸页轻颤。
她盯着电脑上的直播预告截图,白语的脸被滤镜磨得近乎失真,睫毛膏在眼下洇开两道青黑,像未干的墨迹。
那不是哭泣的泪痕,而是妆容崩塌的裂痕。
和上周在便利店偶遇时那个蹲下身帮流浪猫系项圈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在发抖。”林昭昭突然开口。
端着咖啡走进来的沈巍顿住脚步,杯中液体漾起一圈涟漪,热气扑上他的镜片。
“哪个部位?”
“右手小指。”
她用指尖点了点屏幕,“抬手擦眼泪时,小指不自然地蜷缩成钩状——这是‘心灵重塑计划’里的标准压抑动作。”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纸页边缘留着奶奶用红笔圈出的重点:“通过肢体控制强化心理暗示,受训者会在情绪波动时触发特定小动作。”
沈巍的键盘敲击声骤然密集。
他调出直播源数据,瞳孔在屏幕蓝光中收缩:“音频轨有问题。”
光标划过波形图,“这段‘我快撑不住了’底噪频率是48hz,带着轻微空调嗡鸣;而后面那句‘我每天都在哭,但那是我在找回自己’背景完全静默——这是无回声室录的。”
他快速比对声纹图谱,“呼吸节奏也不一致,前者有三次短促吸气,后者平稳如冥想。”
“Ip定位到赵倩名下的‘星芒传媒’。”
他敲下回车,“公司半年前注销,但服务器伪装成家庭NAS设备,流量加密方式与当年内部系统一致。”
林昭昭忽然笑了,笑声清冽如碎冰相撞:“他们以为用‘受害者’当刀,就能砍碎我砌了十年的墙。”
她抓起外套走向门口,“去‘空白之室’,我要发起‘真实回声’直播。”
“需要准备摄像机阵列吗?”助理小舟抱着设备箱追出来。
“不用。”
林昭昭在楼梯口停步,发梢扫过墙面,留下细微的摩擦声,“只放一台固定镜头。把椅子摆成面对面,中间放一杯温水——温度控制在38度,太烫会让人紧张,太凉又显得刻意。”
直播开始前二十分钟,白语被经纪人推进化妆间。
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假睫毛刺得眼球生疼,每一次眨眼都像砂纸刮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姐姐许蔓的消息:“按剧本说,说完就给你门禁卡。”
“可是……”
“可是什么?”语音里混着玻璃杯碎裂的声音,“你忘了十六岁那年?要不是我给你灌了遗忘药,你现在早和那个目击者一样——”
白语猛地捂住耳朵,耳道内鼓膜嗡鸣不止。
化妆刷“啪”地掉落,她弯腰去捡,余光瞥见镜中自己的右手小指正不受控制地蜷缩成钩状。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衣领。
推开门的一瞬,冷风扑面而来。
她以为会看到愤怒的脸,却发现对方眼神平静得像冬日湖面。
那杯水……为什么是38度?
她想起雪夜,妈妈最后一次拥抱她的体温,也是这么暖,却不烫人。
可姐姐说,温暖都是陷阱。
“空白之室”的落地窗外,天刚蒙蒙亮。
林昭昭坐在原木色椅子上,背后的白墙上还留着昨晚新写的“共情不是答案,是提问”。
她面前的椅子空着,只有一杯温水腾起细细的白雾,氤氲着淡淡的水汽香。
直播准时开始。
当白语推开门的瞬间,弹幕瞬间被“泪失禁体质”“好可怜”刷屏。
但林昭昭注意到,女孩跨过门槛时,左脚迟疑地顿了半秒——那是长期被规训才会有的条件反射。
“你不用忏悔。”林昭昭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只需要说话。说你想说的,不说你被教的。”
白语的手指绞着裙角,指节泛白,掌心渗出微湿的汗意。
她望着林昭昭身后的白墙,那里有深浅不一的笔迹:普通人留下的“我也会痛”“妈妈,我原谅你了”“今天又多活了一天”。
“我姐姐说……”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只要我公开指责你,她就让我回家。”
弹幕突然静止了两秒。
有人刷“什么意思”,有人翻出许蔓百科——白语的姐姐,娱乐公司老板娘,五年前被曝买凶威胁知情人。
林昭昭没有追问,只是将温水轻轻推向白语:“那你现在,想回家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扎破了白语维持二十年的壳。
她突然崩溃大哭,眼泪冲垮睫毛膏,两条黑河顺颊而下:“我不想演了!我姐姐抹掉了我十六岁那年的记忆,因为那天我看见她把一个人推进地下室……她说,记不住,才安全。”
监控室里,沈巍按下上传键。
原始音频比对图与Ip定位截图同步出现在直播画面右侧。
弹幕炸开:“剪辑实锤!”“许蔓好可怕”“白语快跑”。
林昭昭等到抽噎声渐弱,才轻声说:“共情不是操控,是拒绝让一个人独自承受黑暗。如果这叫暴力,那我宁愿——永远暴力下去。”
屏幕外,千万部手机同时亮起。
有人擦掉眼泪点开打赏,有人截图保存“共情暴力”的澄清帖,有人翻出林昭昭奶奶的心理治疗笔记,发现扉页写着:“真正的治愈,是让伤口自己长出光。”
许蔓的私人别墅里,投影屏突然黑屏。
她抓起遥控器砸向墙面,水晶吊灯剧烈摇晃,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公关团队消息不断:“热搜已控,但白语的记忆证词被三个律师团队备份了。”
“废物!”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去查那个‘空白之室’的监控,我就不信……”
话音未落,窗外警笛由远及近,撕裂清晨的宁静。
直播结束时,天已经大亮。
林昭昭站在白墙前,看着新添的字迹:“谢谢你让我说出真相”。
她拿出奶奶的旧钢笔,在“共情不是答案,是提问”下方添了一句:“但提问,已经是光。”
深夜,“空白之室”上了锁。
林昭昭坐在地上,背靠着白墙。
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脚边织出细碎的银网,凉意从地板渗入衣料。
远处传来流浪猫的叫声,她突然记起白语离开时低语的一句话:“那杯温水,和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妈妈煮的酒酿圆子,温度一样。”
她掏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凌晨收到的消息——是妈妈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空白之室”白墙上,新添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风从窗缝钻入,掀起桌上的直播录像带。
最后一帧停在她的侧脸,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燃烧。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铁门锈蚀的地下室里,一盏积满灰尘的台灯忽然闪烁了一下。
昏黄灯光照亮墙角半张烧焦的照片:十六岁的白语,正紧紧握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的手。
那女孩转过头来——眉宇间,竟与林昭昭如出一辙。
灯光熄灭前的最后一瞬,地板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缓缓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