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的蓝光在林昭昭眼下投出青灰阴影，像旧胶片上洗不掉的霉斑。
空气里浮动着微弱的次声波嗡鸣——那是诱导模块正在运行的信号，低频震动从地板渗入脚底，仿佛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
她盯着屏幕里那道推门而入的身影，指节抵着下颌——这是她分析时的习惯性动作。
小舟今天穿了件收腰黑西装，肩线绷得笔直，连推门的动作都带着刻意的利落，像在复刻某个顶流明星综艺里“霸总出场”的慢镜头。
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声，像是风掠过枯叶。
“把门关了，我不喜欢吵。”少女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尾音却不自然地发颤，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像吞咽下一句未出口的恳求。
接待室的Npc僵在原地，这姑娘前两次来还会红着脸说“麻烦”，第三次竟直接用命令式语气。
他脖颈处闪过一缕微红，眼中数据流飞速重置：**身份确认：公司高管（仿生人·版本3.2）；状态：待命中**。
林昭昭调出行为日志，鼠标滚轮快速滑动：社交平台评论区，三天前还在分享奶茶店新品的账号，现在全是“执行力比共情重要”“心软是职场癌症”；
室友留言说她半夜在阳台踱步，对着空气说“项目延期就开除”；
最让她攥紧鼠标的是今早的录音——监控拍到小舟站在宿舍镜子前，指尖戳着镜面：“我才是这个家的决策者。”
指甲与玻璃摩擦，发出短促刺耳的“吱”声，像某种执念在反复刮擦现实。
“人设不是工具，是寄生虫。”她对着录音笔说完这句，喉头轻轻滑动。
控制台的红灯突然闪烁，谈判环节开始了。
密室里，Npc扮演的“公司高管”推回方案书：“林总，这个预算我们实在无法接受。”
小舟的背瞬间绷成直线，监控里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是她真实的紧张反应，可下一秒，她的眼尾却扬起冷冽的弧度。
林昭昭认出这个表情，是某顶流在综艺里“震慑对手”的经典角度，连挑眉的幅度都分毫不差。
“使用人设技能‘震慑压制’，可瞬间扭转局势。”系统提示音从隐藏扬声器传出，没有经过耳机，直接在颅骨内震荡，像一根金属针扎进耳蜗深处。
林昭昭猛地站起来，指尖几乎戳碎监控屏——前两次体验，这个提示音需要耳机播放，现在竟能直接唤醒？
她瞳孔微缩，想起昨晚系统日志里的异常记录：“音频模块于03:17被远程调用，来源：未知。”
小舟的眼神骤冷，像被按了某个开关。
她拍桌的动作比Npc反应还快，木质桌板发出闷响，震得茶杯轻跳，水纹在表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指节因用力泛白，掌心传来裂开的刺痛——刚才那一击，指甲劈了，血珠正从指缝渗出，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小花。
更让林昭昭血液凝固的是，少女竟一把抓住Npc的西装前襟，将人重重推到墙上：“你这种废物也配谈合作？！”
仿生人颈部伺服电机发出卡顿的“咯”声，眼部数据流疯狂刷新，试图执行“安全撤离协议”，却被强制锁定。
后背撞上软包墙，填充物轻微凹陷，却没有真实疼痛反馈——但它仍模拟出一声倒抽冷气的音效，像在提醒：暴力已发生。
整个密室陷入死寂，只有小舟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气中拉出断续的白雾。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按下紧急预案按钮，次声波诱导模块的嗡鸣戛然而止——可小舟还在颤抖，喉间机械重复着App的语音：“强者从不解释，弱者才需要理解。”声音干涩，像被砂纸磨过的磁带。
“她的自主神经被人设接管了。”
林昭昭抓起外套冲向密室，路过老苏昨晚坐过的椅子时，闻到残留的檀木香，混着一丝铁锈味——那是他旧怀表齿轮氧化的气息。
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小舟的右手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指缝里渗着血，掌心传来黏腻温热的触感。
“啪。”
林昭昭没有去拉她，而是转身拉开角落的“人格当铺”玻璃柜。
锈迹斑斑的展柜里，那枚蓝发卡躺在丝绒垫上。
她按下播放键，童声混着电流声溢出：“妈妈……我不是故意丢的，我真的找了好久……”
那一刻，林昭昭仿佛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嗒”——像是童年老家门锁松动的声音。
她猛地看向展柜，那枚蓝发卡静静躺在原处，可丝绒垫上多了一道新鲜划痕，边缘微微翘起，像被无形的手指掀动过。
小舟猛地回头，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骤然停滞。
她的右手缓缓垂落，指缝的血滴在地面晕开小红花，温热的液体渗入地毯纤维，留下不可逆的印记。
监控室里，许蔓“腾”地站起来，指甲掐进林总监的椅背，指节发白：“画面断了！谁切断了信号？”她不敢看林昭昭的眼神，只能把愤怒压进指缝，“这是违规干预！”
林总监却笑得更开，指尖在平板上快速划动：“正好。技术组，把小舟的心率曲线、瞳孔缩放数据打包，标注‘人格解离前兆’，推送给合作经纪公司。”
他抬眼时，镜片后的光刺得人发疼，“谁不想签一个能随时切换人格的艺人？”
数分钟后，信号恢复。
密室里，小舟的膝盖慢慢弯下去，像一株被暴雨压垮的植物。
她捂住耳朵，指缝间漏出破碎的呜咽：“我不想再装了……我只是……想有人爱我本来的样子！”声音嘶哑，带着长期压抑后的撕裂感。
林昭昭蹲下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白纸。
纸角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微潮，像刚从心跳里取出。
她轻轻放在少女膝头：“那就写下来。名字、年龄、你喜欢安静、你怕被讨厌——这些，才是你的身份证。”
钢笔尖在纸上颤抖。
“林小舟，22岁，我不霸总，我只想被看见。”最后一个字拖出歪斜的尾痕，像在挣扎着破土的芽。
风从门缝钻入，拂过纸页，带来一丝凉意。
“叮——”
所有玻璃柜同时震动。
林昭昭抬头看向天花板的监控探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足够让隐藏麦克风收录：“许蔓，你不是要数据吗？我给你最危险的一种——觉醒的开始。”
监控室的警报突然响起。
林总监的平板跳出红色提示，他扫了眼内容，指尖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
许蔓凑过去，看见最上方的未读消息：“昭心密室产权评估报告已发送至您邮箱。”
深夜的风卷起落叶，啪地贴在“你是谁？”的当铺招牌上。
林昭昭锁好密室门，余光瞥见信箱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
她抽出一看，是二十年前的精神科诊断书——“角色内化综合征，治愈率：0.7%”。
字迹模糊，可那行数字像钉子般扎进眼底，带着锈蚀的痛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划开屏幕，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明早十点，昭心密室见。”
发件人备注是：林氏科技 林越。
远处路灯忽明忽暗，映着她沉默的身影，像一道未完成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