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败退回城,高顺张辽领军散去,而吕布在其妻严氏的帮助下,解开了锦缎,给女儿松了绑。
“奉先,嬛儿可是受伤了?怎的人事不省?”
严氏轻手抚摸着女儿苍白的脸颊,扶着她下马紧紧搂着,有点手足无措。
“怎会!方才与我相谈甚欢...”吕布跳下马鞍,自有亲卫过来牵马收戟,未等他靠近,就听到一阵咳嗽声。
吕嬛只觉喉咙发痒,胃里一阵翻滚,干呕几声之后,醒了过来。
其实这是晕车闹的...不对,是晕马。
但不能怪她,任谁被赤兔马驮着颠上半宿,也会生理不适,何况驾马的还是她爹这个老司机,刹车跟加速都是用毫秒计算,不晕才怪。
“我儿苦也...”严氏此时再也忍不下去,抱着吕嬛大哭起来。
晕车之人最怕闻到香气,严氏此时不过三十出头,涂脂抹粉自然是寻常之事,但这差点没把吕嬛熏死。
她死命挣开温香软怀,连滚带爬地杀出重围,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子站了起来...
“玲绮可是受到了...惊吓?”吕布杆子随手扶稳她,抹去她额头的冷汗,关切道:“无须发惧,此地已是下邳,可安之。”
安?
她如何能安?
这里是三国耶!女人的作用,除了以色娱人之外,就只有传宗接代了,连第一才女蔡文姬都免不了被掳他乡,更何况她这个即将败亡的诸侯之女。
宇文成都这混蛋或许带了点艺术加工,但她无法预测曹军的军纪是否会更胜一筹。
想到这,脑子里已是一片糨糊,顿感头晕目眩。
她赶紧闭上眼睛,摸索着吕布的肩甲,使尽全力才窜上他那一米九的后背,下巴杵在他肩头,有气无力道:“父亲,我好困,想睡觉...”
...
翌日,艳阳高挂。
严氏托着一盘米粥和胡饼,推门而入,却见吕嬛正翻箱倒柜,衣物满床,房间乱成一片。
“嬛儿这是...作甚?”她放下餐食,一脸不解。
“母亲,”吕嬛此时生龙活虎,肆意向后抛洒衣物,哪有昨夜病殃殃的样子,“为何我的衣裙都是大粉大绿,这穿出去如何见人?而且...”
她顿了顿,停下手中动作,对着严氏一言难尽道:“为何连里衣都是如此...怪异?”
手上挂着的,分明是...开裆裤,她脑袋转冒烟了,也记不起来自己还有尿床的习惯。
“玲绮...”严氏暗自叹了口气,拉着吕嬛坐在床上,一脸不忍地拨去她额前的乱发,看着处事判若两人的女儿,心疼道:“嬛儿,娘以后不会逼你嫁人了,待围城结束,我们一家三口回并州,好吗?”
回并州?当然好。
吕嬛眼前一亮,觉得这建议很有可行性。
徐州是中原重地,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北面与青州接壤,袁绍击败公孙瓒之后,必然会将目光南移,而南面的扬州,袁术和孙策也不是善茬,更别提兵临城下的曹操,这开局,有点地狱...
怀揣着心事,她无心计较衣着打扮,随便裹了件襦裙了事,作为最原始的汉裙,美感是别想了,好在腰带还算合身,总算找回了几分修身轻盈。
咬了一口胡饼之后,脸上的嫌弃之意怎么都掩盖不住,她也知道在汉末这已经算得上美食了,可总是不自觉地对比起白面馒头、还有饺子肉粽...
喝了一口米粥,虽不至于难以下咽,却也寡淡无味,要不是肚子饿着,真不想喝...
“可是口味不合?”严氏见女儿苦大仇深的模样,疑惑地打量着吃食。
“不是!”吕嬛放下陶碗,抹了一把嘴,“母亲,我要出门...走走。”
她差点把出门‘溜达’说了出来。
“你啊...”严氏拉住她的手臂,取出手绢帮她擦去嘴角水渍,“何时才懂知书达理,这个样子嫁进世家大户,怕是会受排挤。”
香风袭面,吕嬛安然享受美人服侍。
严氏年华不复,却如同经霜不凋的秋棠,依旧风姿卓越,母上容颜之柔美,吕嬛看了都心生羡慕。
但接下来,当她看到侍女端上梳妆饰物之后,立马抓着啃了一口的饼子逃出门去。
开什么玩笑,等打扮完估计都中午了,吃完饭再小憩一下,得,一天啥事没干就过完了。
出了府邸,艳阳已日上三竿,然而这点温暖,挡不住冬日的酷寒,卷缩在断垣里的几个孩童,紧了紧身上破烂衣裳,瞪大的眼珠子里,满是迷茫和挣扎...
吕嬛看不上的花绿裙裳,此刻却显得光鲜艳丽,俨然成了街头一景,但没人敢上前造次。
要是她可以抢,早就被兵丁劫走了,哪里轮得到平民乞丐。
“贵小姐...”一个乞丐终于忍受不住胃液的反噬,眼睛盯着吕嬛手上的胡饼道:“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支支吾吾的话语,来自一个蓬头垢脸的小孩,脸上满是黑灰,看不出性别。
吕嬛下意识把胡饼递了过去,四周小孩顿时精光闪烁。
“放肆!”高顺上前一步,挡在前面大喝道:“还不退下,胆敢惊扰小主,死罪!”
他一身黑甲,气势不凡,这声叱喝,瞬间压住了骚动,但那小孩并未惊慌,似乎对此早已麻木,只是失望地后退,跌坐在台阶上,双臂抱着膝盖,尽量减少热量流失。
“高将军别那么大声,”吕嬛也是吓了一跳,这帮阵前玩命的大老爷们,嗓门都那么大吗?
她把饼子塞进孩童手里,柔声道:“可惜我咬了一口,想要就给你吧。”
小孩怔怔接过,还不忘看了高顺一眼,以为是在做梦。
高顺见事已至此,便不再阻拦,对乞儿说道:“咬一口吞下。”
吕嬛继续前行,不时回头看着慢慢咀嚼吞咽的小孩,疑惑道:“高将军,为何先阻我,又令其食?”
“小主应该知道‘怀璧其罪’这个典故,那小孩讨到吃食,必然被抢。”
吕嬛听完更是疑惑,“那将军为何不令其吃完?”
“那便会被打死,”高顺叹息道:“只吃一口,或许还能活下去。”
身后骤然传来的喧闹哭喊,似乎印证了他的话。
吕嬛脖子僵了僵,这个世道,做好事都能变成坏事。
但她不准备转身回去,因为,救一人易,救世人难,能让身边的人活下去已是逆天而行,就别给自己加难度了。
一个娇小的襦裙姑娘,后面跟着一个彪悍的黑甲大叔,这一奇怪的组合穿街过道,并未引来行人侧目,只因行人稀少且行色匆匆,沿街店铺更是关门歇业。
除了遇到几队巡城士卒,看得出来,这座城市已经进入管控时期。
她尽量挺腰直背,按照汉末襦裙的标准,裙摆需盖住脚踝,这种长度之下,稍稍曲腿就能让裙摆变成扫把。
最终,她来到下邳西门,仰头看着城门之上的三层谯楼。
白门楼,缢死她爹吕奉先的着名打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