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
程一鸣盘坐在角落，妖化的左臂浸泡在一桶冰水中，试图减缓鳞片蔓延的速度。
经过一夜调息，他已经能将妖化特征隐藏至左前臂，但指尖的利爪始终无法完全收回。
别白费力气了。杨婷芳靠在窗边，把玩着一枚血色玉佩，妖化一旦超过肘部，就再也回不去了。
程一鸣没有理会，继续运转吞噬炼化法。冰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那是被排出的妖气杂质。
自从结成那颗奇特的金丹后，他发现自己能有限度地控制妖化程度，但每次逆转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有人来了。杨婷芳突然站直身体，手腕上的黑莲纹身微微发亮，三里外，脚步虚浮，应该受了伤。
程一鸣金角微颤，感知瞬间延伸出去。
果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叶星辰！而且气血紊乱，显然状态极差。
是叶星辰。程一鸣猛地站起，水桶被掀翻，黑水洒了一地，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杨婷芳红唇微勾：看来你的好朋友给你带了呢。
程一鸣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血腥味。杨婷芳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线，他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啊，是留影石。
话音刚落，工厂大门就被撞开。
叶星辰踉跄着冲进来，月白长衫上满是血迹。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前衣襟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焦黑的字烙印。
程兄...快走...叶星辰扑倒在地，从怀中滚出一块泛着血光的玉石。
程一鸣箭步上前扶住他，掌心渡入一缕紫金真气。
叶星辰体内经脉断了七成，丹田处还有个诡异的黑色手印，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
谁干的？程一鸣声音冰冷。
叶星辰惨笑：做戏...要做全套...他颤抖着指向那块留影石，看看...林家的...真面目...
杨婷芳已经捡起留影石，指尖轻点激活。
玉石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昏暗的地下大厅中，林家主林震天正与三个妖修举杯共饮。
他们围着的不是酒桌，而是一个鲜血绘制的阵法，阵中央绑着七八个昏迷的少男少女。
今日之后，江城就是我林家与黑风洞的天下！影像中的林震天举杯大笑，有这些玄阴之体的精血为引，长生令的封印必破无疑！
一个头生独角的妖修嘎嘎怪笑：林家主爽快！等妖尊大人破封而出，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影像到这里突然剧烈晃动，似乎是偷拍者被发现了。
最后定格在一个骇人画面：林震天亲手将一个少女的心脏挖出，投入阵法中央的血池！
畜生！
程一鸣一拳砸在地上，整个工厂都震了震。
叶星辰又吐出一口黑血：我潜入林家...三个月...终于拿到证据...他死死抓住程一鸣的手腕，他们要用...玄阴之体...解开长生令封印...放出上古大妖...
玄阴之体？杨婷芳突然失声，手腕上的黑莲纹身不受控制地绽放出刺目红光，他们从哪找来的？
叶星辰艰难地指向影像中一个昏迷的少女：苏...苏雨晴...
程一鸣如遭雷击。
影像中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女，不是苏雨晴是谁？
难怪她会突然成为修真联盟的特别顾问，原来是被林家控制了！
不可能...程一鸣左臂鳞片不受控制地蔓延至肩膀，苏苏只是普通记者，怎么会是玄阴之体？
杨婷芳突然抓住叶星辰的衣领：说清楚！他们抓了多少玄阴之体？计划什么时候启动？
明晚...地下拍卖会...叶星辰气息越来越弱，表面是...法器交易...实则是...最后一批祭品...他猛地抽搐一下，程兄...我从未...背叛...
程一鸣眼眶发热：我知道。
叶星辰胸前的字烙印已经说明一切——这是修真联盟对待叛徒的标志性刑罚，要用烧红的烙铁印在胸口，同时注入禁制之力，让人日夜承受噬心之痛。
还有...这个...叶星辰用尽最后力气，从靴筒抽出一张烫金请柬，我的...身份...还能用一次...
请柬上写着林氏拍卖会特邀贵宾叶星辰，落款是林震天的亲笔签名。
程一鸣接过请柬时，叶星辰的手垂落下去，气息全无。
叶星辰！程一鸣疯狂往他体内渡入真气，但那个黑色手印如同无底洞，将所有能量吞噬一空。
杨婷芳按住他的肩膀：没用了，这是黑风洞的蚀心掌，中者无救。
程一鸣轻轻合上叶星辰的双眼，发现他右手紧握成拳。
掰开后，掌心是一枚小小的叶家徽章——背面刻着生死与共四个小字。这是他们少年时结拜的信物。
我会让林家血债血偿。程一鸣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左眼完全变成了金色竖瞳。
杨婷芳捡起留影石：当务之急是救出苏雨晴和其他玄阴之体。她突然皱眉，奇怪，黑风洞要玄阴之体做什么？这种体质虽然罕见，但对妖族并无大用...
除非...程一鸣想起影像中林震天提到的长生令他们要解封的东西需要特定体质为媒介。
杨婷芳手腕上的黑莲纹身突然剧烈闪烁：不好！如果真是长生令，那就不只是放出大妖那么简单了！她急促地解释，上古时期，长生令是镇压妖族圣物的钥匙，一旦解封...
妖族圣物？程一鸣突然想起杨婷芳之前说漏嘴的那句话——仙骨本就应该...，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仙骨和妖族圣物有什么关系？
杨婷芳明显慌乱了一瞬：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们必须混进那个拍卖会！
程一鸣知道她在回避问题，但眼下救人才是首要任务。
他看向叶星辰的遗体，突然有了主意。
你能幻化成他人模样吗？
杨婷芳点头：黑寡妇一族的天赋。不过现在有伤在身，最多维持两个时辰。
足够了。程一鸣指向请柬，你扮作叶星辰，我当你的随从。
杨婷芳却摇头：林家拍卖会戒备森严，每个宾客只能带一名随从，且必须是有登记在册的。叶星辰的随从早在三个月前就定好了，是叶家心腹叶十三。
程一鸣沉思片刻，突然运转吞噬炼化法。
在杨婷芳惊讶的目光中，他的身形开始变化——身高缩减三寸，面容变得平凡，连发色都转为深棕。
几个呼吸后，站在原地的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青年。
这是...变形术？杨婷芳伸手触碰他的脸，不对，没有法术波动...
程一鸣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吞噬之核的新能力。我能暂时模拟见过的任何人的气息和样貌。他指向自己左臂，不过每用一次，妖化就会加深。
杨婷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值得吗？为了一个可能已经不记得你的女孩？
程一鸣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叶星辰身边，轻轻取下他腰间玉佩：他为我付出生命，我不过付出一条手臂。
杨婷芳沉默良久，突然开始解衣带。
程一鸣连忙转身：你干什么？
别自作多情。杨婷芳嗤笑一声，从贴身小衣里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黑寡妇的看家本领。
当她再次出现在程一鸣面前时，已经变成了叶星辰的模样——连声音和神态都惟妙惟肖。
只有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黑莲纹身提醒着这具皮囊下的真实身份。
记住，从现在起我是叶二少爷。杨婷芳——不，叶星辰整理着染血的衣襟，你是我的心腹叶十三。少说话，多观察。
程一鸣点头，同时尝试收回妖化特征。
令他不安的是，这次变化后，左臂的鳞片已经蔓延到了锁骨，无论如何运转功法都无法完全隐藏了。
他只好穿上叶星辰带来的备用衣物，用高领外套勉强遮掩。
最后一个问题。程一鸣将叶星辰的遗体收入储物戒，你为何对玄阴之体反应这么大？
叶星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因为...她突然改口，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在日落前进城。
程一鸣知道她又隐瞒了什么，但眼下确实不是追问的时候。
两人简单处理了工厂内的痕迹，向江城方向疾驰而去。
路上，叶星辰简单介绍了拍卖会的情况：表面上是林家每年一度的法器交流会，实则是为黑风洞筛选祭品的幌子。受邀者非富即贵，且都要经过严格审查。
你的伪装能骗过金丹修士吗？程一鸣低声问。
叶星辰冷笑：除非林震天亲自用神识扫描，否则...她突然停住，从怀中取出一块传讯玉简，糟了，林震天临时改了规则，所有随从必须通过照妖镜检验！
程一鸣心头一紧。
照妖镜是修真联盟专门用来识别妖族的法宝，他的妖化特征绝对无所遁形。
现在怎么办？
叶星辰沉思片刻，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有个办法，不过...你得再相信我一次。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粉红色的丹药：合欢宗的锁灵丹，能暂时封印妖气十二个时辰。代价是...期间无法使用任何妖族能力。
程一鸣接过丹药，仙骨立刻传来强烈预警——这药有问题。
但眼下似乎别无选择。
如果我变成半妖的事暴露...
我们都会死得很惨。叶星辰直视他的眼睛，但这是救苏雨晴的唯一机会。
程一鸣不再犹豫，一口吞下丹药。
药力发作的瞬间，他感到一股阴寒能量锁住了左臂妖化部分，鳞片迅速消退，连额头的金角都缩了回去。
但与此同时，吞噬之核的运转也变得滞涩起来，金丹表面的阴阳鱼几乎停滞。
效果不错。叶星辰满意地点头，记住，进入会场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远处，江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夕阳西下，将整座城市染成血色。
程一鸣隐约感到，一场比天劫更可怕的暴风雨，正在那繁华表象下酝酿。
而苏雨晴，就站在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