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青阳城林家，新的线索
院门合拢的声音沉闷，像一块石头落进深井，将门外的喧嚣与门内的死寂彻底隔开。
萧天宇走了，带走了他那份令人不快的傲慢，却留下了一室愈发凝滞的空气。
福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佝偻的背又塌下去了几分。他快步走到林枫身边，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哭腔：“大少爷！您……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快，快进屋！”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都已磨得看不出原本的木色。空气里有一种老旧木头和淡淡草药混合的气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林枫在一张硬邦邦的木凳上坐下。身体接触到椅面的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钻心刺骨的疲惫，从每一寸骨髓里泛滥上来，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担惊受怕的老人，一夜未曾有过波澜的心湖，终于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酸涩的涟漪。
福伯手忙脚乱地倒来热水，又拿来一块半旧却干净的布巾。那双布满深刻皱纹的手，一直在微微地抖。
“福伯，”林枫开口，声音比他想象中还要沙哑，“父亲……说得对。”
福伯端着水盆的手一僵，浑浊的老眼里水光浮动。
林枫没有再重复昨夜的凶险，他知道福伯都懂。他只是用最简练的语言，将自己的猜测和福伯的讲述串联起来，像是在整理一堆散乱的拼图。
“二叔，林远山。”他说出这个名字，语气平静，却重若千斤，“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林家。”
福“啪嗒”一声轻响，那枚黑色的天罗令被他放在了桌上。在昏暗的屋子里，铁牌上狰狞的罗网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福伯的目光落在铁牌上，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天……天罗令！还是银牌……”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死死捂住胸口，像是无法呼吸，“他……他竟然……为了对付您一个还未及冠的晚辈，动用这等力量……”
“他不是为了对付我，”林枫打断了他的惊骇，“他是为了铲除一个‘障碍’。一个可能知道他秘密，或者会阻碍他计划的障碍。”
福伯呆呆地看着桌上的天罗令，又看看林枫那张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魂，老了十岁。他嘴唇哆嗦着，许久才吐出几个字：“老爷他……他早就料到了……”
老仆的声音低得像梦呓：“他临终前，把老奴叫到床前，说……说二爷的心，早就不是林家的心了。”
林枫的身体猛地前倾，双眼紧紧地盯着福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福伯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深藏的恐惧。“老爷说，二爷年轻时，曾独自外出历练，无故失踪了整整半年。半年后他自己回来了，可整个人都变了。性情变得阴沉，喜怒不形于色，修为却……却突飞猛进，将同辈远远甩在了身后。”
“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得了什么奇遇，只有老爷觉得不对劲。他暗中派人查探，最后查到，二爷失踪的那半年，似乎……似乎与城外黑风山里的一伙人，有过接触。”
“黑风山？”林枫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个地名，他从未在家族的任何卷宗里看到过，也从未听任何长辈提起。
“是。”福伯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墙外的人听见，“那是一处三不管的乱地，盘踞着一群邪魔外道。老爷怀疑，二爷在那时，就已经投靠了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势力。他后来在家族里隐忍蛰伏，所图谋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林家家主之位那么简单！”
福伯抬起头，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大少爷，您这次能活下来，是天不绝我林家血脉！从今天起，您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外面的风吹草动，老奴这条老命，替您去打探！”
林枫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
父亲的临终告诫，二叔的狠下杀手，那神秘失踪的半年，还有那个闻所未闻的“黑风山”……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穿了起来，勾勒出一个巨大而黑暗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这座小小的院子，是避风港，也是囚笼。院墙之外，整个青阳城，乃至更远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危机四伏的猎场。
而他这只侥幸逃脱的猎物，如果不想再次被逼入绝境，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成为一名猎人。
福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后怕，便不再多言，转身进了简陋的厨房，不多时，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和两个白面馒头。
“大少爷，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填填肚子。天大的事，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
浓郁的米香和肉香扑面而来，林枫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早已在抗议。他接过碗，没有客气，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碗热粥下肚，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熨帖了一遍，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他想起了那位白衣女子。
她给的丹药，药力依旧在他经脉中缓缓流转，温和地修复着他最后的内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种微妙而深刻的蜕变。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就越重。
他不能躲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疗伤，然后指望那位前辈再次“路过”。他必须把所有的麻烦，所有的目光，都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吃完饭，林枫对福伯说自己需要静一静，便独自回了房。
他将怀中搜来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摊在桌上。几张皱巴巴的金票，几瓶最普通不过的伤药，以及那个记录着代号和数字的小本子。
他拿起那个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看。上面的字迹潦草，全是些“甲三”、“乙七”之类的代号，后面跟着一串串数字，看得人头晕眼花。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天罗殿内部的某种暗语，以他现在的见识，根本无法破解。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线索就在眼前，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
他不甘心地翻到最后一页，书页的角落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痕迹。他将本子凑到窗前，借着透进来的天光仔细看去。
那不是字，也不是数字，而是一个用笔墨草草勾勒出的图案。
图案很小，也很简单，是一片茶叶的轮廓，茶叶中间，有三道平行的波浪纹。
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图案，他认得！
这不是什么神秘的宗门徽记，而是青阳城里最负盛名的茶楼——“三味轩”的标志。
三味轩，以其独特的“三泡不同味”的沏茶手法闻名，是城中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最爱光顾的场所。其东家身份神秘，背景深厚，在青阳城三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中，始终保持着超然的、绝对的中立。
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为什么会在自己的秘密记事本上，画下三味轩的标志？
林枫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看到，在那个茶叶图案的旁边，还写着一行更小的字：午时，雅间“听涛”。
这是一个约好的会面。
他再看那潦草的字迹，似乎是在匆忙间记下的。这个杀手头领，在来截杀自己之前，或者正准备去一个地方，与某人会面。而会面的地点，就在三味轩。
林远山？还是天罗殿的其他人？
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网络，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他的二叔，那个道貌岸然的林家二爷，他的触手，恐怕早已伸向了青阳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
就在林枫盯着那个小小的茶叶图案，心神剧震之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大少爷……”是福伯的声音，但与之前相比，多了一份压抑不住的惊惶与急切。
林枫立刻将本子合上，塞回怀中，沉声道：“进来。”
福伯推门而入，他没有看林枫，而是反手将房门紧紧关上，甚至还插上了门栓。他脸色灰败，嘴唇都在哆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塌下来的消息。
“福伯，出什么事了？”林枫心中一沉。
福伯快步走到他跟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老奴……老奴刚刚托城里的旧友打探消息……”
“就在半个时辰前，家族……家族召开了紧急会议。”
福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
“您二叔……林远山，他在会上提议，要……要革去您父亲的宗族名号，将他的灵位移出祠堂！”
“什么？！”林枫猛地站了起来，身下的木凳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福伯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说……他说您这次遇袭，是因为老爷生前与城外魔修勾结，贪墨了家族大笔资财，才引来了仇家报复……他要以您遇袭为‘铁证’，给老爷……给老爷定下叛族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