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若有所思,提问道:“哥哥此策甚妙,以小队袭扰代替大军强攻,避实击虚。但若黑水寨被激怒,倾巢而出,围攻我某一小队,该当如何?”
“问得好!”王伦赞许地点头。
“这便是此策关键所在。我各小队须得如臂使指,灵活机动,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各队需熟悉周边每一处芦苇荡、每一条小汊港。”
“一旦发现敌军大队出动,立刻化整为零,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迅速转移隐匿。
“同时,各小队之间须以快船信使或特定信号保持紧密联络,必要时可迅速集结,形成局部优势,反咬一口!或是设计诱敌,将其引入我预设的陆战伏击战场。”
“总之,以我之长,击彼之短,将战场主动权牢牢握在手中,绝不与之力拼消耗,更不给他倚仗迷雾决战的机会。”
王进听罢,眼中露出赞叹之色,但也点出关键。
“哥哥此策,深合兵法‘致人而不致于人’之精要。”
“然,此策对我军各级指挥官的临机决断、小队间的协同配合,以及士卒的单兵战力与纪律要求极高。”
“若指挥不畅,配合不力,极易被敌人伺机分割,逐个击破。”
“教头所言切中要害!”王伦肃然道。
“因此,我意成立‘梁山前线作战指挥部’,统筹一切对黑水寨军事行动!”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指挥部由王教头任总指挥,全权决策,协调各方;”
“武松兄弟任副指挥,协助执行,专司攻坚突击,并督练各小队搏杀技艺;”
“朱贵兄弟任情报总筹,负责所有情报传递、敌情研判及探事营调度,并设法渗透黑水寨,寻觅内应之机!”
他停顿一下,加重语气:“此外,每支作战小队中,必须配备至少五名探事营的精干弟兄,负责通讯、侦察与联络,确保信息畅通,指令准确!各队还需配备号角、旗幡,约定进退信号。”
“从明日起,各队需针对此战法进行强化操练,熟悉水陆协同、小队战术与信号识别!”
“那我呢?”
宋万一听作战部署中竟无自己的名字,顿时如坐针毡,霍地从交椅上弹起。
他身形魁梧,这一起身带起一阵风,声音粗豪中带着急切。
“哥哥,众家兄弟皆有差遣,怎独独漏了俺宋万?莫非嫌俺老宋粗笨不成?”
王伦看向这位结义兄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沉稳如山。
“宋万兄弟,你的担子,岂会轻了?临湖集,乃我梁山钱粮之根脉,商贸之咽喉,更是直面四方威胁的前沿壁垒。”
“我命你坐镇临湖集,统帅所有留守兵马,确保大军后方根基稳固,万无一失!尤其要提防黑水寨狗急跳墙,或派小股精锐偷袭我粮草、工坊重地!此任关乎全军命脉,非勇猛持重、忠心不二之将,不能胜任!”
他又将目光转向杜迁:“杜迁兄弟,梁山本寨乃我等根基所在,家眷、库藏、老弱皆在于此,是我等出发与归来的巢穴。”
“我命你留守本寨,统筹一切防务,护卫老小安宁,处理日常军务琐事,务必确保大寨安如磐石,稳若泰山!”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李应、扈成、杜兴身上:“李应、扈成、杜兴三位兄弟,则需劳烦你们担起这最为繁杂,却也至关重要的后勤重任!”
“自粮草筹措转运、兵甲器械调配,至箭矢衣物供应,一应军资补给,周转调度,皆由你三人总责。”
“须得确保前线将士无饥寒之忧,无匮乏之虑,此乃持久困敌、最终取胜之基石!望三位兄弟精诚协作,勿负所托!”
宋万听得自己肩负守御钱粮根本之重任,心下稍安,但一想到不能亲临一线与贼寇厮杀,那股沙场争锋的瘾头便又勾了起来,他挠了挠硕大的头颅,讪讪笑道。
“哥哥,俺晓得临湖集要紧,是俺梁山的命根子……只是,整日守着,难免手痒。”
“能不能让俺也兼领一支小队,偶尔出去巡弋一番,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震慑一下周边宵小?”
王伦深知这位兄弟直肠子、好厮杀的脾性,走到他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结实如铁铸的臂膀,既似安抚,又似激励。
“宋万兄弟,让你守临湖集,正是因你勇悍,足以震慑宵小!此地乃我门户,位置关键,让你在此镇守,我王伦才能心无旁骛,放手施为!你的悍勇,我岂能不知?”
“放心,待到时机成熟,与那黑水寨决战的时刻,定然让你率领先锋锐士,第一个冲杀进去!届时,还怕没有你大展拳脚、痛快厮杀的机会?”
这番话说到了宋万心坎里,他这才彻底眉开眼笑,胸中块垒尽去,重重抱拳,声若洪钟,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
“诺!哥哥放心!有俺宋万在,临湖集绝无闪失!定叫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捣乱!”
王伦满意地点点头,踱回主位,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最后强调道。
“关于这十支精干小队的人员选拔及正副队长任命,由作战指挥部全权制定方略,务求优中选优,宁缺毋滥。”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各小队正队长,除勇武、谋略需出类拔萃外,还必须通过山寨学堂的文化考核,取得童生五级及以上文凭!确保能独立看懂、理解并精确执行各类作战文书、加密军令及情报字条!此条,列为铁律,毋得违误!”
“谨遵哥哥将令!”众头领心神一凛,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众人领命而去,脚步声与甲叶碰撞声渐远,聚义厅内很快便只剩下王伦与特意留下的朱贵。
朱贵见左右无人,这才上前一步,脸色略显凝重,压低声音道。
“哥哥,还有一事需向您禀报。前番按您吩咐,派往曾头市交涉李家商队被劫赃货下落的兄弟,已经回来了。”
王伦正低头凝视着沙盘上黑水寨那片复杂的水域,闻言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哦?那边是何态度?”
朱贵脸上闪过一丝压抑的怒意,语气也沉了几分。
“他们的姿态极为倨傲!言语间对我梁山多有不屑,非但不愿意交待脏货的来源,还将我们派去的兄弟羞辱性地鞭打了一顿,撵了出来!还放言道,若我再敢派人前去聒噪,定叫有来无回,休怪他们曾头市不讲江湖情面!”
王伦眼神微冷,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着。
“跳梁小丑,不识时务。暂且让他们再嚣张几日。眼下首要之敌,是近在咫尺、屡次挑衅的黑水寨。”
“待解决了乔道清、西门庆这伙心腹之患,腾出手来,我自会亲自去曾头市,好好与他们‘计较’一番。”
“届时,新账旧账,定要一并清算!”
“小弟明白,轻重缓急,自有哥哥权衡。”朱贵点头,随即又将话题拉回眼前。
“不过哥哥,对黑水寨,这‘先礼后兵’的‘礼’,依小弟看,战书还是得循例送上一封。”
“并非指望他们真能屈服,但该有的姿态需做足。若他们识相,愿意交出西门庆,赔偿损失,自是省却刀兵之祸,于我方士气、道义皆有利。”
“若他们冥顽不灵,悍然拒之,届时我再动兵戈,天下人也说不出我梁山半个不字。”
王伦略一沉吟,颔首道:“此言有理。战书便由你斟酌着写,语气不必软弱,但需陈明利害,点出其罪状,昭告我梁山立场。”
“写好后,可让他们的人送去,我倒要看看,那乔道清如何回应。”
“小弟明白!”朱贵说道。
“此外!”王伦继续说道,“为免波及无辜百姓,也防止黑水寨狗急跳墙、裹挟或抢掠乡民以充粮饷,你替我去拜会寿张的陶县令和阳谷的陈县令。”
“请他们出面,以‘清查匪患,保障地方民生’为由,晓谕各乡,近期严控大宗物资流向黑水寨,尤其是粮草、铁器、盐茶、布匹等军需民用之物,若有违逆,一经查实,即以通匪论处,由官府依法严办。”
“哥哥,直接与官府合作,会不会于我梁山的名声不利?”朱贵疑问道。
“此事绝不能摆在明处,授人以柄,你以我观澜商行的名义而为,便可。”王伦点头赞许道。
“同时,也要许以实实在在的好处,让官府和乡民都得益。”
“你可告知乡民,若家中有余粮或其他农副产品愿售,我观澜坊则承诺,可按市价,甚至略高于市价,敞开收购乡民可能因此政策而暂时积压的货物。
“并且,坊内各类工坊,可优先雇佣那些因匪患影响生计、愿意凭力气吃饭的多民。”
“如此,官府得了政绩与地方安宁,乡民得了实惠与活路,我梁山则达成了掐断贼寇补给、孤立黑水寨的战略目的,且能收拢民心。”
“哥哥仁德!此策三全其美,可谓面面俱到!”朱贵由衷赞道。
“小弟晓得其中分寸,定将此事办得稳妥。既要掐断贼寇粮道与外援,亦不使百姓生怨,反能让我梁山仁义之名更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