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渝城被一层薄如蝉翼的晨雾笼罩,长江江面雾气氤氲,如轻纱漫舞,远处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黛色的轮廓与灰白的天幕相融,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透着江南独有的诗意。
薛郎朗天刚亮就起了床,洗漱时用冷水拍了拍脸颊,瞬间驱散了残留的睡意。
下楼到招待所食堂,一碗热腾腾的小面早已备好,红油鲜亮,葱花翠绿,冒着腾腾热气。
他三两口吃完,浑身暖烘烘的,提着昨晚买的麻花、桃片和火锅底料回到车上,准备开启最后的归程。
虎头奔的后备箱和后排依旧堆满了从京都带来的厚礼,锦盒、古玩、特产层层叠叠,却被他摆放得整整齐齐。
薛郎朗绕着车检查了一圈,指尖划过包装完好的礼盒,尤其是装着“静心安”玉的锦盒,他特意摸了摸,确认没有因颠簸移位,这才放心地拉开车门,发动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如同蛰伏的猛兽苏醒,车子缓缓驶离嘉陵江招待所,朝着G省的方向疾驰而去。
导航在1990年还是稀罕物,薛郎朗全凭着记忆和沿途的路牌辨认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从渝城到G省地界仅有两百公里,可这段路的艰难,远远超出了想象。
刚驶出渝城城区,平整的柏油路就戛然而止,换成了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
路面狭窄得只能容一辆车通行,坑洼遍布,碎石裸露,车子驶过,颠簸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
路边就是陡峭的悬崖,没有任何护栏遮挡,低头望去,便是奔腾咆哮的江水,浑浊的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声响,看得人惊心动魄。
薛郎朗不敢有丝毫大意,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如同鹰隼般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车速始终保持在三十公里左右,不敢有半点提速。
遇到坑洼处,他便缓缓打方向盘避让,生怕剧烈的颠簸损坏了车上的礼物,更怕车轮打滑坠下悬崖。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缓缓爬升,窗外的风景却在不断变换,透着南方山野的灵秀。
山坡上种满了整齐的茶树和挂满青果的柑橘树,翠绿的枝叶在晨雾中带着晶莹的露珠,透着勃勃生机。
偶尔能看到几间散落的农家小屋,土墙黑瓦,屋顶冒着袅袅炊烟,顺着晨雾缓缓上升,与山林融为一体,透着宁静祥和的田园气息。
薛郎朗一边小心翼翼地驾驶,一边忍不住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连日来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前世他回家,不是坐火车就是乘飞机,隔着车窗或云层,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这段路程的艰险与壮美。
1990年的山路,没有清晰的指示牌,没有防护栏,甚至连路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全靠司机的经验判断路况,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遇到急转弯时,薛郎朗总会提前鸣笛,悠长的笛声在山谷间回荡,提醒着可能出现的行人或车辆。
有好几次,车子一侧的轮胎几乎贴近悬崖边缘,车轮碾过路边的碎石,发出“咯吱”的声响,吓得他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后背浸湿了衣衫,直到车子平稳驶过弯道,他才敢缓缓舒一口气。
行驶到中途,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村里的人背着装满蔬菜的背篓,牵着慢悠悠的牛羊,沿着路边缓缓行走,看样子是要去镇上赶集。
薛郎朗连忙放慢车速,几乎是怠速驶过村落。
村民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辆陌生的豪车,眼神里满是惊讶与好奇。
老人们捋着胡须,低声议论着;妇女们抱着孩子,指着车子跟身边人说着什么;几个半大的孩子更是兴奋地跟在车后跑了一段,嘴里大声喊着:“小汽车!真好看的小汽车!”
薛郎朗笑着摇下车窗,对着孩子们挥了挥手,还从副驾驶拿起一包刚买的麻花,扔给跑在最前面的孩子。
孩子接住麻花,惊喜地喊了声“谢谢叔叔”,便停下脚步,和伙伴们分享起来。
看着这些淳朴的村民,薛郎朗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小时候跟着伙伴们在田埂上奔跑、在山坡上放牛的时光,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如今想来依旧温暖。
车子驶过村落,继续沿着盘山公路前行。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跳动的精灵。
薛郎朗打开车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还夹杂着一丝江水的湿润,让人心旷神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清新的空气吹散了,只剩下归心似箭的迫切。
中午时分,车子抵达了一个名为“浩口”的小镇。
薛郎朗觉得肚子饿了,便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小镇不大,沿着公路铺开,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瓦房,墙面有些斑驳,商铺门口挂着褪色的木质招牌,字迹模糊却透着年代感。
有卖粮油米面的,门口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有卖农资农具的,锄头、镰刀挂在墙上;还有一家小小的饭馆,门口飘着饭菜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薛郎朗将车停在饭馆门口,刚下车,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腊肉香味。
店里的陈设很简单,几张老旧的木质桌椅,桌面被磨得光滑发亮,墙上贴着几张过时的电影海报,画着穿着军装的男女主角,透着浓浓的时代气息。
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蓝色的劳动布褂子,见有客人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热情地迎上来:“同志,想吃点啥?我们这儿的腊肉、腊肠都是自家熏的,野菜是今早刚从山上采的,味道正宗得很!”
“给我炒一盘腊肉,再来一个清炒野菜,一碗米饭。”薛郎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望向窗外的街道,随口问道,“老板,从这儿到G省还有多远?大概还要走多久?”
“不远了,还有五十多公里,翻过前面那座鹰嘴山就到了!”老板一边麻利地洗菜,一边笑着说道,“不过那段路有点陡,弯道也多,你开车可得慢着点,安全第一!”
“谢谢老板提醒。”薛郎朗点点头,心里一阵激动,眼眶都有些发热。
五十多公里,也就是说,再过一两个小时,他就能正式进入G省地界,离家人又近了一步。
日思夜想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还有父母、师父师娘,此刻仿佛就在眼前,等着他回家。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一盘腊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切成薄薄的片状,裹着浓郁的酱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盘清炒野菜翠绿爽口,带着淡淡的清香,刚入口还有一丝微苦,回味却很甘甜。
薛郎朗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这地道的农家风味,让他想起了母亲做的饭菜,简单却充满家的味道。
吃完饭,薛郎朗付了钱,又跟老板详细打听了鹰嘴山的路况,确认没有什么危险路段后,才再次出发。
车子驶出清风镇,朝着最后一座山——鹰嘴山驶去。
这段路果然如老板所说,更加陡峭,弯道一个接着一个,有的甚至是近乎九十度的急转弯,薛郎朗全神贯注地驾驶着,双手牢牢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松懈。
车子缓缓爬上山顶,薛郎朗停下车,走下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站在山顶远眺,前方的景色豁然开朗。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如同绿色的波浪;近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山脚下是一片片收割之后的稻田,稻茬整齐地排列着,虽然带着几分荒凉,却能想象出此前丰收的热闹景象。
而在前方不远处,一块老旧的界碑静静矗立着,碑身布满了青苔,上面“G省界”三个红色的大字虽然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可辨。
过了这块界碑,就正式进入G省地界了!
薛郎朗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激动与感慨。
他走到界碑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石碑,指尖划过“G省界”三个字,眼眶瞬间湿润了。
从京都到G省,整整十天,近三千公里的路程,他穿越了大半个中国,经历了无数次的颠簸与艰险,见识了沿途不同的风土人情,此刻,他终于回到了家乡的地界,离家人只有一步之遥。
短暂的停留后,薛郎朗重新上车,发动车子,沿着下山的路缓缓行驶。
下山的路同样艰险,但他的心情却格外激动,归心似箭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家人身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家里的小院,看到了妻子纯熙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身影,看到了女儿扑进他怀里,甜甜地喊着“爸爸”的模样,心里暖暖的,满是期待。
车子驶下鹰嘴山,道路渐渐变得平坦,路边的村庄越来越密集,熟悉的乡音传入耳中——带着G省特有的软糯腔调,村民们的交谈声、孩子们的嬉笑声、鸡鸣犬吠声交织在一起,一切都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薛郎朗打开车窗,让风尽情地吹进来,吹散了一路的风尘,也吹散了所有的疲惫。
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脚下轻轻给了点油门,车子朝着丰兴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的风景越来越熟悉,路边的农田、村庄、商铺,甚至是偶尔遇到的行人,都让他觉得格外亲切。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下午四点半,薛郎朗驾驶着虎头奔,缓缓驶入了丰兴镇的地界。
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两旁的砖木结构老屋,门口坐着晒太阳的老人,放学回家追逐打闹的孩子,还有镇上唯一的供销社,招牌依旧是那熟悉的红色字体……
薛郎朗放慢车速,缓缓行驶在镇街上,虎头奔的出现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有人认出了他,低声议论着:“这不是冯师傅的徒弟薛郎朗吗?怎么开这么好的车回来了?”
“听说他去京都闯荡了,看样子是发大财了!”
薛郎朗没有在意这些议论,只是笑着跟熟悉的人点头打招呼,顺着熟悉的街道,来到了师父的店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