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链末端的铜环刚泛起红光，我手腕一抖，将它收回掌心。那抹红色像是渗进去的血，贴着皮肤发烫。我没时间细看，识海里的镇魂令猛地一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抬眼看向石室尽头那面刻着“皇”字的黑石墙。
墙缝里原本干涸的暗红痕迹，正缓缓往外渗出湿痕，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不是水声，是某种粘稠液体滑落时的闷响。
我后退半步，脚跟抵到石桌边缘。
就在这时，祭坛另一侧的空间忽然扭曲了一下，像是一块布被无形的手扯动。一个人影从虚空中走出，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回音。
他穿着深青色长袍，袖口绣着金线云纹，胸前别着一枚银质令牌——除鬼师行会会长专属的徽记。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反常，像是把所有情绪都压进了瞳孔深处。
“许千念。”他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像在打招呼，倒像是确认一件失物终于归位，“你比我想象中来得快。”
我没答话，手指已经扣住青玉小瓶的瓶盖。
他知道我的名字。不是许知微，是许千念。说明他早就在盯着我，从我踏入玄晶国那一刻起，或许更早。
“三颗鬼王丹，你收了一路。”他缓步向前，步伐不急，却每一步都踩在我呼吸的间隙里，“可惜，只带走没用的东西。”
我冷笑一声：“那你来，是为了告诉我它们有用？”
他停在祭坛边缘，离我约莫七步远。这个距离，既够发动突袭，又能随时抽身。老狐狸懂分寸。
“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他说，“交出瓶子，剩下的事，不必你插手。你想要的地位、资源、修行捷径，我都能给。左护法的位置空着，等的就是像你这样……有本事又不怕脏手的人。”
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青玉小瓶，指尖轻轻摩挲瓶身。里面两颗鬼王丹还在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说完了吗？”我把瓶子塞进衣襟最深处，右手抬起，锁魂链自腕间滑落，垂在身侧。
他眯了下眼：“你不考虑后果？”
“我只考虑你配不配让我考虑。”我五指一紧，锁魂链骤然绷直，链头如蛇尾般扬起，直指他的咽喉。
他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但我看见他袖口微动，一道寒光藏在里面，随时能甩出来。
“你知道第一颗鬼王丹是怎么炼成的吗？”他忽然问。
我没理他，掌心悄然催动镇魂令。识海中银光流转，净灵火顺着经脉缓缓汇聚至右臂。
“是一个活人。”他继续说，“不是死囚，不是罪犯，是自愿献祭的新娘。她以为自己能换家人平安，结果魂魄被抽走那一刻，连哭都来不及。那股怨气，正好做药引。”
我眼神一冷。
这种事，我不陌生。在镇魂观的典籍里，这类邪法叫“借情炼煞”，以至亲至爱之人的执念为炉，活人生魂为柴，烧出最纯粹的阴力。
而他现在说这些，不是忏悔，是在炫耀。
“所以呢？”我声音压低，“你现在站在这里，也是等着下一个女人为你去死？”
他笑了下，嘴角扯出一个不算笑的弧度：“我只是顺势而为。这世道本就弱肉强食，有人愿意拿命换好处，我成全他们，有什么不对？倒是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偏要趟这浑水。”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做什么？”他目光扫过石桌，“毁掉几颗丹，就能阻止一切？荒唐。只要人心还有贪念，鬼王丹就不会绝。你杀得完吗？”
我说：“我能杀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出手。
锁魂链如鞭疾射，链头破空而出，直取他喉结。他终于动了，身形一侧，左手翻出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往身前一挡。
“铛”一声，链头撞上镜面，竟被弹开。
我立刻收力，链子回卷，缠住石桌一角借力跃起，人在半空，右手已凝聚一团净灵火，朝他当胸拍下。
他往后退了半步，镜面转向地面，口中默念一句短咒。镜中竟映不出他的影子，反而浮现出一片漆黑漩涡。
净灵火砸进漩涡，像是落入无底洞，连光都被吞了。
我落地未稳，他右手终于从袖中抽出——不是兵器，是一截白骨制成的短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灰白色的眼珠。
他把骨杖往地上一顿。
整个石室猛地一震。
我脚下一滑，差点跪倒。识海中的镇魂令剧烈震荡，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喉咙发甜，我咬牙咽回去。
“小姑娘。”他语气淡了下来，“你有点本事，但太急了。”
我撑着石桌站直身体，盯着他手里的骨杖。那颗眼珠缓缓转动，最后定在我脸上。
“这是第十一任会长的遗骸。”他说，“他临死前把一身修为封在这根引魂骨里，专克邪祟——当然，也包括你这种擅闯禁地、毁坏重宝的狂徒。”
我没接话，左手悄悄探进内襟，摸到青玉小瓶的瓶底。
还剩两颗。
只要再毁掉一颗，至少能让他的计划慢下来。
我假装喘息，实则调息凝神，镇魂令在识海缓缓旋转，将刚才那一震带来的紊乱一点点压平。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正义？”他往前走了一步，“穿行于黑夜，斩妖除魔，百姓称你一声‘镇魂仙’，听起来多风光。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没有我们这些人背负骂名做事，这天下早就乱了？”
“所以你就用人命炼丹？”我冷笑，“用一个个活生生的女人填你的野心？”
“她们只是代价。”他语气平静得可怕，“成大事者，岂能拘泥小节？你要毁丹，无非是觉得它们恶心。可你真以为，没了鬼王丹，那些人就能活得好？”
我没再听下去。
右手猛地一扬，掌心净灵火喷涌而出，目标却不是他——而是石桌上残留的第一颗鬼王丹。
火焰落下，丹丸表面血丝疯狂扭动，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惨叫。黑雾从丹中溢出，却被净灵火迅速包裹、焚烧，化作缕缕青烟。
会长脸色终于变了。
“你敢！”他怒喝一声，手中骨杖一抬，那颗眼珠瞬间转红。
我早有准备，左手一拧，青玉小瓶旋开，第二颗鬼王丹滚入掌心。净灵火再度燃起，就要动手。
他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几乎化作残影。我来不及完全点燃火焰，只能仓促将丹药往身后一抛，撞向墙壁反弹落进角落。
锁魂链横扫而出，逼得他不得不偏身闪避。
我趁机翻身扑向角落，伸手去抓那颗滚落的丹。
指尖刚触到丹丸，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像是被铁锤砸中胸口。我整个人被轰飞出去，撞上石墙，闷哼一声滑落在地。
抬头时，看见他站在原地，骨杖指向我，眼珠泛着猩红。
“最后一颗。”他冷冷道，“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体面地走。”
我咳了一声，抹掉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
“你猜，”我慢慢站起身，锁魂链重新缠回手腕，“我为什么非要毁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