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甲符贴在皮肤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坐在密室蒲团上,没有睁眼。
那丝滞涩感还在肋骨下方,像一粒嵌进肉里的沙,不痛,却始终提醒着它的存在。刚才挥出风刃时的卡顿不是错觉——印记确实会在我动用风力时共鸣。我缓缓引导镇魂令扫过经脉,银光如细线穿行于识海深处,所到之处,气血平稳,唯有那一处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果然。
它活着,但不动。像是被封住的种子,只等我一次次催动风甲,为它提供发芽的养分。
不能再放任下去。
我从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平铺掌心。指尖划破,血珠渗出,混入朱砂,在纸上勾画归元纹路。笔落三寸,空气便轻震一次。这不是攻击符,也不是防御阵,而是用来收敛气息的隐息符。若风甲外泄波动被人察觉,便是麻烦。
最后一笔收尾,符纸泛起微光,随即暗去。表面浮出极淡一行字:“风息藏形,无迹可寻。”我将它贴于右臂内侧,闭目调息。片刻后,体内流转的灵力再无半点外溢迹象,连镇魂令的震动都沉了下去。
成了。
我起身推开密室门,夜风扑面而来。廊下守夜的小厮站在十步之外,目光低垂,脚步却比往常迟疑了一瞬。他本该按时巡完东角回禀,此刻却停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
我知道他在听。
方才风刃破墙之声虽轻,但砖石碎裂的动静逃不过有心人耳朵。南宫不会放过任何异常。
我缓步走出寝殿,故意放重脚步。小厮立刻低头行礼,不敢抬头。我没说话,只轻轻咳嗽两声,又揉了揉太阳穴,做出倦极之态。这一套动作练过太多次——柔弱、疲惫、毫无威胁,是王妃该有的样子。
回到房中,绿萝端着托盘进来,声音压得很低:“王爷遣人送了安神汤。”
我看了眼托盘上的青瓷碗,汤色乌沉,表面浮着一层油光。这种时候送来汤药,哪是为了安神?分明是试探。若是运功排毒或施术之人,饮下便会引发体内灵力震荡,轻则脸色发青,重则当场吐血。
“放下吧。”我说。
绿萝照做,退到一旁。我走过去,伸手试了试碗沿温度,不冷不热正好。然后当着门外小厮的面,端起碗浅啜一口,舌尖刚触到汤水就收回。苦味直冲喉头,但我早有准备——识海中镇魂令一闪,已隔空摄取一滴汤液焚于火中。
焦臭味瞬间散开。
净灵火里,那滴汤水炸出几点猩红火星,随即化作灰烬。窥灵散,微量,足以测出是否有人隐藏灵力波动。好手段,不伤身,却能验底细。
我把碗递还给绿萝,“太苦了,撤了吧。”
她应声要端走,我又补了一句:“送去厨房,明早熬粥用。”
绿萝点头出去。这汤不能倒,也不能留。送去厨房最稳妥,既不合浪费规矩,又能断掉后续追踪可能。南宫的人查不到残渣,自然无从下手。
一夜过去。
次日午后,我去了书房抄经。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案上,宣纸洁白。我提笔蘸墨,并未写《清净经》,而是随手勾了几道风系符纹草稿——旋流阵、引息轨、折风角,都是基础结构,看似无用,实则暗藏变化路径。
写完一页,故意搁在案角,转身离去。
黄昏时分,我借整理药柜之名,走到西墙暗处。那里埋着一根铜管,通向主院偏廊。只要有人低声交谈,声音便会顺着管道传入耳中。
果然,半个时辰后,一道冷硬嗓音响起:
“王妃近日所绘非经文,乃奇异图纹……昨夜房中狂风骤起,烛火尽灭,门窗未开而帷帐翻飞,属下亲见。”
是影七的声音。南宫的心腹,脚步无声,眼神如刀。我听过他三次回报,每次都不带情绪,只陈述事实。
另一人问:“可查清是何术法?”
“尚未。但其右臂似有异光流转,一闪即没。另,前日金甲符气息消失,恐已被炼化。”
短暂沉默。
“命人彻查许氏师承来历,尤其是镇魂观一脉。若有旧仆、故人、信物往来,一律扣押。”
话音落下,脚步远去。
我靠在墙边,手指慢慢收紧。
他们开始追查了。
不是怀疑,是确认有异。那晚的风刃、符纸融合时的气压骤降、还有我刻意留下的符纹草稿——全都被盯上了。南宫景澄不再满足于监视,他已经决定动手挖我的根。
也好。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风甲安静蛰伏,隐息符仍在生效。只要我不主动催动术法,就不会再留下痕迹。而那些符纹草稿,足够让他们把注意力引向“自创符术”的方向,误以为我是靠野路子摸索,而非出自镇魂观正统。
这样一来,即便查到许家旧仆,也只会认为我偷学了些皮毛,不至于立刻联想到镇魂令的存在。
我回到寝殿,取出一枚新符纸,开始绘制净灵火护心阵。这是备用方案——万一哪天必须当众出手,至少能让灵力波动听起来像是临时激发的保命手段,而非长期修炼的结果。
夜深了。
窗外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一道黑影掠过檐角,速度极快,落地无声。是影七亲自来巡查了。以往他只听汇报,如今竟亲自现身,说明南宫已将此事列为紧要。
我吹熄灯烛,躺上床榻。
黑暗中,右手缓缓抚过右臂。风甲随心意微微鼓动,又被隐息符压制下去。那粒沙般的印记依旧安静,仿佛从未苏醒。
但我清楚。
它在听。
听着外面的脚步,听着他们的密报,听着这个宅院一点点收紧的网。
我也在等。
等一个他们查到“许知微曾拜入镇魂观”的消息传来的那天。那时,我才真正有机会,把这场追查变成反杀的开端。
风从窗缝钻进来,拂过脸颊。
我闭上眼,却没有睡意。
指尖在被褥上轻轻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