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导堂的门关上后，那道灰布身影没停，径直往内门方向走。我站在原地没动，手还插在兜里，指尖在泥地上敲了两下：\/track target movement pattern。系统界面闪出一串波形图，分析他步伐频率和方向惯性。七岁小孩，走得比钟摆还稳，每一步间距误差不超过三厘米。
这不是训练出来的，是天赋在压着身体走。
我收手起身，绕到偏路。内门外有座石桥，窄得只能过一人，桥下是条干涸的引灵渠，平日没人走。我提前蹲在桥头，背靠石栏，像等人的家属。阳光斜过来，照得肩头发烫，但我没动。现在我是阿然，山下的阿然，弟弟在训导堂，我在这儿等他。
可我知道，我没弟弟。
林昭路过时，身边已经没人敢靠近。外门弟子见他来了，自动让出一条道，眼神躲闪，像怕沾上晦气。他头也不抬，袖口磨得发白，脚步没停。我盯着他经过桥中央，忽然看见前头一个弟子抱着药篓急走，脚下一滑，篓子翻了，灵药撒了一地。
那人愣住，没敢捡。
周围人站着不动，像在等什么。
我也动了半步。
林昭却在这时开口，声音不高，冷得像井水：“低等灵根，碰了会脏。”
我停住。
那弟子脸色刷白，手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两步，连篓子都不敢捡了。我低头，慢慢收回脚，往后退了两步，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系统在脑子里闪红光：【警告：伪善识别机制激活，动机偏差检测中】。我呼吸放平，心跳压住，表现出被震慑的怯懦——这不是演，是保命。
林昭没看我，继续走。
但我看见他嘴角扬了一下，极短，像刀锋划过。
这不只是冷漠了。这是开始享受别人的恐惧了。
我蹲在原地没走，手指在泥地上划出几个字：傲慢成型。系统自动记录：【黑化诱因权重更新｜情感孤立 58% → 攻击性优越感 64%】。我冷笑。这不就是校园霸凌的反向版本？不是弱者被欺负，是强者还没站稳，就开始踩人。
清溪的消息是下午来的。
她拎着篮子从符纸坊拐出来，看见我还在，愣了下：“你还在这儿？”
“等弟弟。”我说。
她没拆穿，从篮子里抽出一张纸条：“林昭被内门长老召见了，走的是东阶，半个时辰内会过石桥。”
我点头：“谢谢。”
“你真打算管这事？”她压低声音，“我听说，内门有人盯上他了，想收为亲传。可这种天才，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我知道。”我说，“所以我不能等他摔了才伸手。”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你跟别人不一样。”
“我只是不想看他变成怪物。”我说，“怪物都是人养出来的。”
她没再问，转身走了。
我盯着石桥，等了二十分钟，林昭出现了。这次他身边多了个执事弟子引路，穿的是内门服饰。他走路姿势没变，但肩线微微抬高，像是刻意在强调什么。我站起身，站在桥头阴影里，没躲。
他走到桥中央，忽然停住。
执事弟子问：“怎么了？”
林昭没答，转身，直直看向我。
“你一直跟着我？”
声音比刚才更冷，带了质问。
周围几个路过弟子停下脚步，侧目。
我站着没动，也没否认：“没有弟弟，只是看见你，像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话出口的瞬间，系统弹窗闪红：【语言模式检测：非功利性陈述，通过伪善筛查】。我松了半口气。
林昭眼神动了下。
不是愤怒，不是怀疑，是……一瞬间的空白。像系统突然断电，缓了半秒才重启。
然后他冷笑：“凡人也配谈‘自己’？”
袖子一甩，转身就走。
但我看见他脚步滞了一瞬，左脚落地比右脚慢了零点三秒。系统自动标记：【微动作异常｜认知冲突初现】。他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可有人用“自己”这个词平视他，哪怕一秒，也让他程序崩了个角。
执事弟子催他走，他恢复步伐，但背影没刚才挺了。
我站在原地，手插回兜里，指尖在泥地上敲指令：\/save behavioral log。系统同步更新：【黑化进度：18% → 21%｜警告：目标开始构建“天才优越”认知框架，情感孤立正转化为攻击性傲慢】。
我关掉界面，抬头看天。
云层压得低，空气闷得像要下雨。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开始反击了。不是被动承受孤立，而是主动用天赋当武器，划清界限。这种人一旦受挫，反弹会更狠。七天窗口期，现在已经不是救他不被世界抛弃，而是阻止他先抛弃世界。
我得换个打法。
正准备走，清溪又来了，脸色不太对：“阿然，你快走。执法队开始查‘无牌滞留者’，刚才有人举报桥头有外人窥探内门路线。”
“举报我？”
“不知道是谁。”她皱眉，“但你不能再在这儿晃了。”
“我知道。”我摸出一块灵石递她，“帮我盯着林昭的动向，尤其是他回住处的时间。”
她犹豫：“你真要靠近他？”
“不是靠近。”我说，“是让他知道，有人不怕他。”
她看着我，终于接过灵石：“小心点，别让他觉得你在挑战他。”
“我不挑战他。”我转身，“我只让他知道，我不是他脚下的尘。”
回到外门边缘，我找了个废弃的柴房躲进去。墙角堆着旧扫帚，地上有老鼠啃过的药渣。我靠墙坐下，掏出那本《灵根初解》，翻到最后一页。系统提示还在：【首次接触需无附加动机，否则道心识别为“伪善”，黑化概率+15%】。
可哪有完全无动机的善意？
我只是想活。每救一个反派，我现代身体就多活一天。肋骨处的钝痛又来了，这次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在体内来回拉扯。我咬牙，左手插进土里，借湿泥导电，把神经异常信号引走。眼前黑了一瞬，缓过来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
我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一条缝，个子小小的，灰布袍，袖口磨得发白。
林昭站在门口，眼神扫进来，落在我脸上。
我没动。
他没说话，也没进来，就站在那儿，像在确认什么。
三秒后，他开口：“你不怕我？”
我摇头：“怕你什么？怕你七岁就会引气？还是怕你走路不看人？”
他眼神一冷。
我继续：“你刚才在桥上说‘凡人碰了会脏’，那你现在站的这间柴房，是不是更脏？毕竟这儿住的，可都是‘低等灵根’。”
他没动，但呼吸变了。
我知道他在评估我。一个没灵根的凡人，敢这么说话，要么蠢，要么……有底牌。
我没有底牌。
但我有系统。
我慢慢站起来，比他高一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强，就可以看不起所有人？”
他盯着我，声音很轻：“你不明白。他们怕我，是因为我迟早会踩在他们头上。”
“那你怕不怕我？”我问。
他一怔。
“我站在这儿，没躲你，没跪你，也没夸你。”我说，“可你还是来了。你不是来找柴房的，你是来找我的。”
他没否认。
我往前半步：“你嘴上说凡人不配，可你还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不怕你。”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被刺到。
“滚。”他声音发紧，“别以为你能懂我。”
“我不懂你。”我说，“但我看得见你。你不是天才，你是个七岁小孩，住在漏雨的屋子里，没人给你送饭，半夜跑去后山对着死树打坐——你不是在练功，你是在等一个不会来的回应。”
他脸色变了。
系统弹窗闪出：【黑化进度：21% → 23%｜情感波动峰值触发】。
他转身就走，速度快得几乎带风。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冲进雨里。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的，又冷又密，打在脸上像针。
我伸手接了点雨水，指尖一搓，输入指令：\/analyze water position。系统回：【灵气浓度0.7单位，含微量净化符残留】。这雨不是自然下的，是宗门阵法引的净灵雨，专洗浊气。
可它洗不掉人心里的锈。
我收回手，看着雨水顺着指缝流下去。
林昭已经跑远了，但他最后那个眼神，我没忘。
不是恨，不是怒，是**慌**。
他以为自己是神，可有人用一句话，把他拉回了人间。
这就够了。
至少现在，他还不是反派。
他还只是个，怕被看穿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