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肘部往下淌,滴在岩石上,砸出一个个暗点。我抬起手,护甲缝隙里的血已经干了半截,黏在皮肤上发紧。
“你还能走?”持刀那人问我。
我没答,把袖口撕下一段,缠住右臂外侧。伤口碰着布料时,像有火苗舔了一下神经。我咬住后槽牙,打了个结。
“旧医谷。”我说。
他们愣住。
“中转站是陷阱,我们去那里,等于替他们清点人数。”我靠着岩壁站直,“但解药不在码头,也不在香料里。在源头。”
“你怎么知道?”
我闭了眼。影照镜沉下去,画面跳出来——香堂、檀木案、三炷烟。这次我没看执事说话,而是盯住案几角落。那幅泛黄的地图还在,边角写着“医谷遗图·禁入”,字迹歪斜,像是匆忙刻上去的。
再睁眼时,我盯着昏迷的同伴。他嘴唇开合,声音断续:“火中有影……燃香则病发……”
这不是呓语,是记忆残留。他中的是同一批毒,体内反应链和那些被控之人一样。可他没烧成疯子,反而记住了片段。
说明他的身体在抵抗。
而能让人抵抗的,不是药,是根源。
“当年瘟疫暴发前,有个地方叫旧医谷。”我说,“专研疫病反制之法。后来谷毁人散,只剩传说。可地图还在用,说明没彻底毁。”
掌铜牌那人摇头:“万一只是个空名?”
“清道队不会守一个空名。”我从怀里摸出竹令,又拿出来时沾的泥,“我在执事尸体上看到过这个令的对应印痕,标记是‘谷西三里’。他们定期巡查,不是防人进去,是防人出来。”
风从岩缝钻进来,吹得火堆残灰扑腾了一下。没人说话。
“你们可以走。”我拍掉手上的灰,“但我得去。”
持刀那人看了眼背中毒者的同伴,又看我:“怎么找入口?”
“找碑。”我说,“解疫碑。当年封谷时立的,刻着反制方的残文。只要找到它,就能顺着碑后密道往下。”
他点头:“那就走。”
我们动身时天刚蒙亮。沼泽林地在东陵湾北侧,得穿雾而行。我让每人嘴里含了湿布,脚步压在前一人脚印里。空中纸鸢来回飞,尾端挂着铜铃,飞得低时能看清上面的莲花纹。
走到林边,一具尸体横在泥水里,脸朝下。我示意他们停下,走过去翻过那人。是个流浪武者,胸口插着半截断箭,但致命伤在咽喉——一刀封喉,手法干净。
指尖贴上他衣领。
影照镜闪。
画面晃动:浓雾中一道石门,刻着“旧医谷”三字,门侧另有小字——“解疫碑立,泉眼为钥”。接着是记忆末尾,他伸手去碰碑面,远处传来铃响,转身就跑,没几步被箭射中后背。
我松开手,抬头看前方。雾太厚,十步外什么都看不清。
从腰间取出磁针罗盘,对照记忆里石门朝向,调转方向。罗盘边缘有旧刻痕,是飞鹰部队用的偏角校准法,转了三格后,指针稳住。
“往西北。”我说,“贴树走,别踩空地。”
走了一个多时辰,地面渐渐硬实。前方雾色淡了些,隐约露出石质轮廓。我抬手示意停步,慢慢靠近。
是碑。
半截埋在土里,上面刻着“解疫”二字,笔画被风雨磨得模糊。碑底有凹槽,形状像井口。
我蹲下,手指顺着槽边摸。石面有刮痕,是常有人进出留下的。再往左三步,地面石板松动,掀开一角,下面是一截铁梯,锈得厉害,但能下人。
“找到了。”我说。
背后突然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
我猛地侧身,一支箭擦过肩头,钉进碑石。持刀那人已经跃出,刀刃横扫,挡住第二箭。掌铜牌的把中毒同伴放下,抽出腰间短匕。
三个人从雾里走出来,穿银鳞甲,肩头绣着半朵莲花。中间那个手里拿着焚香令,拇指正抵在引信扣上。
“清道队。”我低声说。
“你们不该来。”中间那人开口,声音沙哑,“谷已封,碑已埋,再进一步,引火自焚。”
我没动。
“你们守这里,是为了不让解药流出。”我说,“可你们也清楚,一旦百炉同燃,谁都逃不掉。你们不是在执行命令,是在等有人来破局。”
他眼神闪了一下。
我知道猜对了。
他们不是死忠,是被留下来断后的弃子。焚香令能炸塌入口,但他们没立刻动手,说明还在犹豫。
我慢慢抬起左手,做出要退的姿态。右手却悄悄摸向腰后——那里还插着半截断刃,是从影炉带出来的。
“我们走。”我对身后两人说。
脚刚后撤一步,我忽然蹬地前冲,断刃甩出,直取最近一人咽喉。那人举臂格挡,银鳞甲划出火星,但没挡住刃尖穿入颈侧。
他倒下时,我扑过去触他衣领。
影照镜闪。
画面急转:地下井道、石阶盘旋向下,尽头一扇铁门,门上刻着“月泉井底”。有个声音在念:“每月初七,取水三升,兑灰两钱,可延毒发七日。”
情报出现瞬间,我松手,转身大喊:“下碑后密道!”
掌铜牌的已经掀开石板,拉着中毒同伴往铁梯爬。持刀那人和另一名清道队员缠斗,刀光撞出几声脆响。我冲过去助阵,一肘撞开对方武器,反手将断刃送进他肋下。
最后那个持焚香令的队长站在原地,没动。
我盯着他。
他缓缓抬起手,把焚香令扔在地上。
“月泉井底。”他说,“但你们只有一次机会。井水沾身,若不解毒,半个时辰内经脉自焚。”
我弯腰捡起令牌,擦掉泥,放进怀里。
持刀那人背着中毒同伴从铁梯口探出头:“下来了。”
我最后看了眼那队长。他站在碑前,像一尊守墓人。
转身,踩上铁梯。
锈铁在脚下发出吱呀声,越往下,空气越闷。梯道弯了三道折角,尽头是条窄巷,两旁石壁渗水,地面湿滑。巷子尽头有扇石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我把手按在门上。
掌心忽然一烫。
低头看,右臂缠的布条渗出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血滴在门缝边缘,渗进去的瞬间,那光微微闪了一下,像是被触发了什么。
门内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
我回头,对身后两人说:“等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