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一通“暴力”折腾下来,凌云峰想要彻底放空、沉溺于痛苦的念头被打断了。他缓缓转动眼珠,视线聚焦在这个从小似乎就跟他不太“亲”、总带着点嫌弃的儿子脸上,声音干涩沙哑:“浩晨,你之前说……你和妈妈有心灵感应,是真的吗?”
凌浩晨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笃定:“当然啦!”
凌云峰的眼神里燃起一丝微弱的、近乎乞求的光:“你说她没事,她就真的没事;你说箱子里的不是她,真的不是她;昨天你说她会回来,她……她就真的出现了。爸爸信你,”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那个让他恐惧的问题,“那你告诉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她还会要我吗?会不会怪我……没有保护好她?”
凌浩晨闻言,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当我是神算子啊?能算得那么准?反正我妈没事,她会回来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听到儿子肯定的答复,凌云峰眼中积聚的绝望和混乱似乎被拨开了一丝缝隙。他喃喃道:“好,好……有这些就足够了,我不能太贪心……只要她没事,只要她能回来……”
“这还差不多!” 凌浩晨从他肚子上爬下来,站在床边,叉着腰,一副小教官的模样,“你给我振作一点,别整天又哭又闹的,谁受得了你呀!有这功夫,不如去把绑架我妈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那凶狠的词语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违和却又坚定的力量。
凌云峰怔住了,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又带着些许释然的弧度:“呵……我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得通透。”
凌浩晨骄傲地扬起小下巴:“那是!我像我妈,聪明!”
这话像是一根针,轻轻扎在了凌云峰的心上,却不疼,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多了几分决绝:“去,把你奶奶喊过来。就说……爸爸已经想通了,我要给你妈妈报仇,找出那帮畜牲。”
“好咧!”凌浩晨眼睛一亮,麻利地滑下床,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秦婉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恢复了理智,她匆匆赶来,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凌云峰的脸色,跟他聊了很久,反复确认他并非只是想借机跑出去寻找江念,而是真正将目标转向了“复仇”,这才稍稍放心,解开了束缚他的带子。
重获自由的凌云峰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秦婉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严肃无比:“云峰啊,你听着,现在绝对不能冲动地去找陈昊泽要人。你要是敢硬闯他家的院子,司令员的警卫员有权限直接开枪击毙!绝对不能去硬碰硬,懂不懂?”她必须把最严重的后果摆在前面。
凌云峰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暗流,声音低沉却平稳:“我知道了,妈。”
秦婉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抽痛,放缓了语气:“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放心,只要……只要念念是被逼的,妈妈一定会想办法带她回来的。”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保留,言外之意清晰——如果江念是自愿的,那他们也不能,更没有立场去“硬抢”。
凌云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地点了点头:“嗯。” 他抬起眼,目光里是压抑到极致的冷静,“现在,能告诉我,查到哪些线索了吗?”
秦婉站起身,神情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决断:“我们去书房说。这件事,得喊上你爸和你哥一起商量。”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姐姐那边……就不把她牵扯进来了。”
凌云峰没有异议,跟着站起身:“好。”
时值立夏,四个月的光阴在煎熬与等待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窗外的梧桐早已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叶片在灼热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纹丝不动地凝固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空气里弥漫着初夏特有的、黏腻的湿热,偶尔有风拂过,也带不来半分清凉,只卷起地面蒸腾的热浪,更添几分焦灼与窒闷。
这四个月里,凌云峰像是变了个人。他依旧忙碌,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追查绑架江念的势力中,身形比以往更加精瘦挺拔,但那双曾经炽热的眼眸,却仿佛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只有在面对儿子凌浩晨时,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温度。
这天清晨,一家人正沉默地吃着早餐,电风扇在角落里嗡嗡作响,却驱不散室内的闷热。凌浩晨忽然放下喝粥的小勺子,抬起小脸,那双酷似江念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用一种近乎预言般的口吻说道:“我妈要回来了。”
话音落下,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勺碗碰撞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这一次,再没有人将他的话当作孩童的戏言。上一次精准的预言,早已让这个孩子的话拥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秦婉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她倏地抬头,目光紧紧锁在孙子脸上,声音因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浩晨,你说真的?”
凌浩晨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表情严肃无比:“嗯,比珍珠还真!”
秦婉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派去暗中打探的人不久前才传回消息,说江念在陈家深居简出,陈昊泽确实安排了层层人手“照顾”,形同软禁。她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确认江念安然无恙,并且孕相明显。这“要回来了”从何说起?
她正欲开口,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云峰”的名字。她立刻接起:“喂?”
电话那头传来凌云峰急促而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妈,你快去军区医院,念念在医院里!我现在就赶过去,大概三小时能到!”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急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哦,好。” 秦婉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消息来源,电话已经被匆匆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