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线边缘
冰冷的合金大门洞开，服务器机柜幽蓝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映照着矿洞深处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强酸挥发的刺鼻余味，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队长！”
“陆队！醒醒啊！”
王强和李锐的嘶吼带着哭腔，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他们跪在陆远志身边，这个如同战神般带领他们凿穿地狱的男人，此刻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左臂的石膏早已碎裂不堪，被鲜血和泥污浸透，裸露的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可怕的青紫肿胀。腰侧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浸染了他身下的地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止血带！快！” 王强手忙脚乱地撕开急救包，声音因恐惧而变形。他粗壮的手指颤抖着，试图将加压止血带勒在陆远志腰侧那狰狞的伤口上方。
“强心针！林医生给的强心针！” 李锐几乎是吼出来的，从陆远志战术背心最外侧的急救格里抽出那支细小的注射器，拔掉保护帽，毫不犹豫地扎进陆远志大腿外侧，将淡黄色的药液猛地推了进去！
陈锋则守在门口，警惕地扫视着门外狼藉的巷道和可能存在的残敌，同时对着通讯器疯狂嘶吼：“幽灵哨！幽灵哨！这里是凿穿组！队长重伤！生命垂危！重复！队长重伤！生命垂危！目标‘渡鸦’已自裁！‘钥匙’服务器安全！请求紧急医疗后送！坐标矿洞核心区！快！他妈的快来人啊！！”
滋滋…沙沙…通讯器里只有令人绝望的干扰噪音。与后方的联系，依然处于瘫痪状态！风暴和矿洞深处复杂的电磁环境，成了此刻最致命的屏障！
“妈的！联系不上！” 陈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合金门框上，指关节瞬间破裂出血。
强心针注入后，陆远志的呼吸似乎稍微急促了一丝，但随即又变得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的体温在迅速下降，身体冰冷。失血性休克和严重创伤带来的多器官衰竭征兆，正无情地吞噬着他最后的生机。
“队长！撑住！求你了！撑住啊！” 李锐紧紧握住陆远志完好的右手，那只曾经稳定如磐石、扣动扳机如同死神低语的手，此刻却冰冷无力。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油彩和血污，在李锐年轻的面庞上肆意流淌。
王强死死勒紧止血带，看着陆远志苍白如纸的脸，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想起了出发前安全点里，小七蜷缩在沙发上安睡的纯净面容，想起了队长蹲在小七身边时，那铁血军人眼中罕见的、如水般的温柔。
“为了小七…队长！你他妈的给老子撑住！听见没有！为了小七！” 王强对着陆远志的耳朵嘶吼，声音沙哑撕裂，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灌注进去。
就在这时！
“滋滋…凿穿组…听到请回答…这里是…利剑支援中心…张浩！…信号…恢复了！…报告情况！…报告队长情况！” 通讯器里，张浩那嘶哑到极点的、带着破音的声音，如同天籁般艰难地穿透了干扰！
“张浩！张浩！队长重伤！大量失血！左臂复合骨折！腰侧贯通伤！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度微弱！急需医疗后送！坐标已发送！快！快让医疗队过来！” 陈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对着通讯器狂吼。
“收到！收到！坐标锁定！‘利剑’空中医疗救援队已紧急升空！预计…预计十五分钟内抵达矿场外围！地面接应！地面需要接应！吴锋团长！听到吗！” 张浩的声音同样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焦急，背景是密集的键盘敲击和通讯指令声。
“收到！吴锋收到！警卫团！立刻组织接应小组！不惜一切代价！清理矿场外围通道！为医疗队开辟降落场！” 吴锋那沉稳如山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显然，“铁砧”组已经成功脱离，并与吴锋汇合。
希望！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队长！坚持住！救援马上就到了！听到没有！为了小七！” 王强和李锐紧紧围在陆远志身边，不断地呼唤着，用体温温暖着他冰冷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陆远志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沉重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地试图将他彻底淹没、拖入永恒的沉寂。
就在这意识的深渊即将闭合的刹那，一点微弱却无比温暖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是小七。
她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穿着那件他买给她的、印着小黄鸭的睡衣，怀里抱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兔子玩偶。她的小脸干净而明亮，眼睛像最纯净的黑曜石，正歪着头，甜甜地笑着，朝他伸出小小的手。
“爸爸，回家。”
稚嫩的声音，如同最纯净的泉水，瞬间涤荡了所有的冰冷和疲惫。
“小七…” 陆远志的意识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呼唤。他想伸出手，想抱住女儿，想告诉她爸爸打败了坏人…可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只有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比强烈的守护意志，如同黑暗宇宙中永不熄灭的恒星，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芒！
为了小七！
活下去！
这股纯粹的、源自父亲本能的守护意志，如同最强劲的强心剂，狠狠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机能！原本即将停跳的心脏，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攥紧，爆发出一次顽强而有力的搏动！冰冷的血液仿佛被这股意志点燃，艰难地加速流动起来！
矿洞内。
“心跳！有心跳了！” 一直紧张监测着简易生命体征仪的李锐，突然失声叫了出来！屏幕上，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成直线的波形，陡然出现了一次强烈的、有力的起伏！
“呼吸！呼吸也强了一点！” 王强激动得浑身颤抖。
虽然陆远志依旧深度昏迷，脸色惨白，但那一丝顽强回归的生命迹象，如同在绝望的深渊中投下了一颗定海神针！
“队长！坚持住！救援来了！为了小七！坚持住！” 两人的呼唤更加急切，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深的祈祷。
几分钟后，洞外传来旋翼撕裂空气的巨大轰鸣声！由远及近！
“医疗队！是医疗队！” 陈锋冲出门外，对着天空挥舞着强光手电。
一架涂着醒目红十字的军用救援直升机，如同钢铁巨鹰，在暴雨稍歇的夜空中盘旋，最终在警卫团清理出的空地上艰难降落。舱门打开，数名全副武装、抬着担架和急救设备的医疗兵，在警卫团战士的火力掩护下，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矿洞入口！
兵王用意志，在死神的镰刀下，硬生生抢回了一线生机！
但这线生机，依旧脆弱如丝。
更大的谜团和阴影，如同“渡鸦”临死前的诅咒，才刚刚开始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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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小时后，后方军区总医院，手术室外。**
刺目的“手术中”红灯，如同凝固的鲜血，灼烧着每一个守候者的神经。
长长的走廊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周慧兰在两名女兵的搀扶下，坐在长椅上，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流淌，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旧相册，指节发白。她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
林小芳没有坐。她穿着无菌服外的手术罩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紧紧抿着，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双手，那双在手术台上稳定如同磐石的手，此刻却在无人看见的罩袍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的搏斗，而她，作为陆远志的主治医生之一，却因为过度疲惫和情绪冲击，被经验更丰富的主任医师要求暂时在外等待关键指令。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赵刚、王强、李锐等第七小队的成员，以及吴锋团长，全都肃立在走廊两侧。他们身上还带着未洗净的硝烟和血迹，脸上油彩斑驳，眼神里充满了血丝、疲惫和深切的担忧。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走廊尽头时钟单调的“滴答”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张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腿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他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和数据流。他在试图恢复和解析从“翡翠矿场”服务器中紧急抢救出来的“钥匙”数据碎片。“渡鸦”临死前那句关于小七的恶毒话语，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安宁。他必须找出答案！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唰”地一声打开了。
主刀的陈主任医师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但眼神锐利的脸。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陈主任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小芳和周慧兰身上，声音沉稳而凝重：“手术很复杂，也很成功。弹片已经取出，主要血管吻合，骨折部位初步复位固定。但是…”
这个“但是”，让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他失血过多，创伤性休克时间过长，导致多器官功能严重受损，尤其是肾脏和肝脏。术后感染和器官衰竭的风险极高。而且…” 陈主任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的左臂…尺桡骨粉碎性骨折合并严重的神经血管损伤，加上延误治疗和二次创伤…即使能保住，功能恢复…恐怕也会受到永久性的、严重的限制。”
永久性的功能限制…对于一个靠双手握枪、在生死线上搏杀的兵王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走廊里一片死寂。周慧兰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软了下去，被旁边的女兵紧紧扶住。林小芳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赵刚、王强等人眼眶瞬间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吴锋团长眉头紧锁，眼中是沉痛和凝重。
张浩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顿，屏幕的光映照着他惊愕而痛苦的脸。
“他现在还在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不稳定，尚未脱离危险期。” 陈主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接下来的24到48小时，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期。需要送入重症监护室（IcU）进行严密监护和高级生命支持。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他的意志力，也…看天意。”
陈主任的目光看向林小芳，带着一丝托付：“林医生，你是他的主治之一，也更了解他的伤情。接下来在IcU的精细治疗和抗感染，需要你全程跟进。他的意志力…或许是他能否挺过来的关键因素。”
林小芳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坚定：“我明白，主任。我会寸步不离。”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浑身插满管子、连接着各种生命监护仪器的陆远志被推了出来。他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如同一个破碎后被勉强缝合起来的瓷娃娃。护士和医生们推着病床，脚步匆匆地将他送往IcU。
众人默默地跟在后面，形成一道沉默而悲伤的护送队伍。走廊的灯光在病床上方流淌，映照着陆远志毫无生气的脸庞。
林小芳走在病床边，目光紧紧追随着陆远志。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但当她看到陆远志即使在昏迷中，那紧锁的眉头，那微微抿起的、透着一股不屈倔强的嘴角时，一股力量从心底升起。
她想起了那个在安全点，用最轻柔动作拂开女儿发丝的铁血男人；想起了他出发前，最后看向女儿时那深沉如海的目光。
“陆远志，” 林小芳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带着医者的职责和战友的祈愿，“为了周妈妈，为了小七…给我撑下去！你的战场还没结束！你的女儿…还在等你回家！”
病床消失在IcU厚重的大门后。红灯亮起。
守护之战，从硝烟弥漫的战场，转移到了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生死线上。
兵王的意志与死神的镰刀，在这片白色的战场上，展开了新一轮无声却更加凶险的搏杀。
而“渡鸦”留下的谜题和阴影，如同病房窗外沉沉的夜色，悄然笼罩，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