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送过那么多外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这……这真的是那个在备注里写下“超时一分钟,差评+投诉到底”的“女阎王”裴轻舞?这反差也太……太离谱了!
他原本准备好的、在肚子里反复排练了无数遍的、卑微到泥土里的道歉词,此刻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就像个误入仙境的傻瓜,张着嘴,呆呆地站着,手里那份廉价的烧烤袋,与他眼前这份极致的美丽,形成了荒谬而刺眼的对比。
门内的女子——裴轻舞,微微蹙起了那对好看的远山眉。她似乎并未在意李平安那副呆若木鸡的傻样,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异性在她面前这种失态的表现。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先是掠过李平安那张因奔跑而涨红、写满惶恐的脸,然后落在了他手中印着店标的塑料袋上,最后,定格在自己手腕上那块精致腕表的时间刻度上。
那眼神,清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你迟到了。”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凉意,瞬间将李平安从那种不切实际的恍惚中砸醒。“整整四分三十七秒。”
“对、对不起!裴小姐!实在对不起!”李平安一个激灵,腰下意识地就弯了下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始道歉,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路上……路上出了点意外,有辆车差点撞到我,真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您看,这烧烤我还用保温袋包着,应该……应该还没凉透……”
他手忙脚乱地想展示保温袋,动作笨拙又狼狈。
裴轻舞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似乎对他的解释和这番姿态感到有些不耐烦。她并没有去接那份烧烤,只是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意外?”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讽刺的弧度,“每个迟到的人都有‘意外’。交通意外,车子意外,甚至天气意外。就我的时间,没有‘意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平安额角的汗珠和脏兮兮的骑手服,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基于契约精神的冷漠。
“我下单时,平台明确显示了预计送达时间。我支付了费用,包含了配送服务。你接受了这个订单,就等于承诺在规定时间内送达。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契约关系,不是吗?”
“是……是……您说得对……”李平安感觉喉咙发干,所有的辩解在对方这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逻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徒劳地试图争取最后一丝怜悯,“裴小姐,求您了,就这一次,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这个好评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们跑一单就几块钱,一个差评这个月的奖金就全没了,还可能影响接单……”
他想到了那八百块钱,想到了老妈的羽绒服,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厌恶的哀求。
裴轻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她甚至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思考,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李平安如坠冰窟:
“你的奖金和接单,是基于你提供的服务质量。你提供了不合格的服务——迟到,那么承受相应的后果——差评和可能的平台处罚,这不是很公平吗?”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冰冷得像一把手术刀。
“至于你的个人困难,”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很遗憾,但那不是我需要考虑的因素。我的权益因为你的迟到受到了影响,我做出评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说完,她终于伸出了手。那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与他因常年握车把而略显粗糙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只是用指尖轻轻勾过了塑料袋的提手,仿佛怕沾染上什么不洁的东西。
“好了,交易完成。”她后退一步,准备关门。
“裴小姐!真的求您了!”李平安几乎要绝望地喊出来。
裴轻舞关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从即将合拢的门缝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最终的宣判:
“规则就是规则。如果每个人都讲‘苦衷’,那规则还有什么意义?给你差评,是我的权利,也是对你这次服务的客观评价。再见。”
“砰——”
门,彻底关上了。隔绝了那温暖的香气,也隔绝了李平安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走廊里,只剩下李平安一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呆地站着。手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个女人冰冷又正确无比的话语。
“哇呀呀!气煞俺也!” 脑中的锤爷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区区一介女流,安敢如此欺辱俺的传人!若在当年,俺一锤便将她这劳什子鸟门砸个稀烂!”
但这一次,李平安连在心里反驳锤爷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电梯。他知道,这个月的全勤奖和好评奖,就像电梯上方那不断下降的数字一样,离他远去了。
现实,有时候比一千多年前的锤魂,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