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看,双手紧紧攥着衣角,顾医生看出了我的紧张,轻声说:
“我陪你去。”
我跟他一起接过了那个小盒子。
盒子比我想象中要重一些,医生说孩子们已经有两三斤重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这么小的生命,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离开了。
顾医生帮我找了一块柔软的布,我小心翼翼地把盒子包好,生怕碰疼了里面的孩子。
我们开车来到了一处大坝边,这里有郁郁葱葱的树,还有清澈的河水,环境很安静。
我找了一块土地,慢慢地挖了一个小坑,把盒子轻轻放了进去,然后一点一点地把土盖上。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这两个小小的生命能在这里安息。
顾医生在旁边陪着我,没有打扰我,只是在我站不稳的时候,轻轻扶了我一下。
处理好一切,我们回到了小静家。
顾医生在客厅等着,我径直走进了卧室。
小静已经醒了,她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样,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看到我进来,她的眼神动了一下。
“小静,我回来了!”
我走到床边,轻声说。
小静坐起身,声音沙哑地问:
“都…… 都处理好了吗?”
“放心吧,我做好了,找了个安静又漂亮的地方,孩子们会好好的。”
我握着她的手。
她听完,点了点头,眼泪却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别哭了,小月子里要注意身体,不能哭,不然眼睛会瞎的。”
我赶紧帮她擦眼泪,心疼地说。
“小鱼,你陪我好不好,我难受……”
小静拉着我的手。
“好,好,我陪你,我一直陪着你!”
我赶紧答应,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着她。
好不容易哄小静睡着了,我看着房间里那些为孩子准备的东西,心里一阵难受。
小衣服、小鞋子、小玩具,还有墙上那几张为了让孩子长更漂亮而贴的明星海报,每一样都充满了小静对孩子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把这些东西一一收起来,放进箱子里,然后把海报撕了下来,生怕这些东西会让小静再次伤心。
晚上,我陪着小静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她坐起身,说:
“小鱼,我没事了,你睡吧,我写会儿日记,否则我睡不着!”
我知道她心里难受,想通过写日记来发泄,所以没有阻止她,只是叮嘱她别写太久,注意身体。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台灯还亮着,小静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手里拿着笔,不知道已经写了多久。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格外孤单。
我没有惊动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时间能快一点,让小静能早日走出这段痛苦的时光。
早上,我揉着发沉的太阳穴醒来时,身边的被褥早已没了温度。
转头望去,小静正坐在窗边的地板上,背对着我,不知坐了多久。
我刚想开口,目光却落在了她脚边,那些我昨晚小心翼翼打包好的孩子用品,此刻全被一一展开:
小小的婴儿袜叠在浅蓝的襁褓旁,印着小熊图案的围嘴还带着新布料的褶皱,连第一次做 b 超的单子都被抚平,边角轻轻压在手心。
昨晚她辗转反侧的动静还在耳边,真不知道这一夜,她到底合没合过眼。
“小静,你躺会儿吧!”
我掀开被子下床,生怕惊扰了她,
“一会儿我来收拾,你别累着身子。”
她缓缓转过头,眼眶是红肿的。
她先是看了看我,又低头盯着那些零散的物件,指尖轻轻摩挲着婴儿袜的边缘,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小鱼,你帮我把这些东西…… 也埋在他们身边吧。”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她递过来时,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还有这个,你读给他们听,读完也埋在那里,好不好?”
她的眼神里满是恳求。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
“嗯,我一会儿就去,一定都给你放好,让孩子们好好收着。”
就在这时,我瞥见她胸前的睡衣湿了一大片,
“你这里怎么了?”
我快步走过去,急切地问道。
她低头看了一眼,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湿痕,嘴角牵起一抹苦涩又绝望的笑,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小鱼,我从昨天下午就有奶水了…… 可是他们喝不到了。”
那一句话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我鼻子一酸,连忙转身从床头柜拿了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垫在内衣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张开手臂,轻轻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任由她把头埋在我肩上。
早上陪小静喝了小半碗粥,她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顾医生开车来接我去了大坝。
这里的风比昨天更凉了些,吹得人衣角翻飞。
顾医生熟门熟路地找到昨天埋小盒的地方,从后备箱拿出铲子,沉默地在旁边又挖了个稍大的坑。
我蹲下身,把那些孩子的用品一件件放进坑里:
先铺好襁褓,再把婴儿袜、围嘴轻轻放在上面,最后把 b 超单压在最中间。
做完这些,我拿出小静的信,展开时,指尖还在因为情绪激动而发抖。
“亲爱的宝宝们,我是你们的妈妈。” 刚读第一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痕,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读道:
“我摸了摸我的肚子,发现你们不在了,我很难过。
虽然短暂地成为了你们的妈妈,但是我却怀着最大的期待想要一直守护你们的,最后还是放手了,实在对不起。
宝宝们,你们在我肚子里很活跃,我还留着你们第一次做b超的照片,我原本想,等你们长大一些拿给你们看的。
一直到我知道你们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感觉这就是一场梦,我马上就要醒过来了,等我醒过来,医生会说,以前检查的结果都是误诊,宝宝们很健康的。
宝宝们,你们的爸爸也很爱你们,你们在我肚子的那段时间,你们爸爸会隔着肚子给你们讲故事,唱歌,你们高兴了,还会踢他一脚。
我每天在想,你们的鼻子,嘴巴,眼睛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爸爸多一点?后来我想,你们肯定会像我,毕竟是和我在一起时间最久啊。
昨天,你们离开了我的肚子,我却一眼都看不到你们,麻醉前我一直抚摸着你们,告诉你们,一定还要来找我,一定还要来做我的儿女。
我没能留下你们的遗体,你们的东西也都被打包起来了,那就都放到你们身边,这是爸爸妈妈爱你们的见证。
宝宝们,你们离开后,我开始分泌乳汁了,我的身体机能默认了我已经是一个母亲,但它不能理解,我已经没有我的宝宝们可以抱在怀里哺乳了。
做手术时,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们长大了,上高中了,十八岁了,你们说学习太难,学不会了,我跟你说,学不会没关系,你们是个健康的孩子就行。
宝宝们,记得妈妈叫王小静,记得回家的路,还回来找我好不好?我爱你们。……”
我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读着,后来,我再再也忍不住,哭声混着读信的声音,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顾医生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着,此刻也别过脸,抬手抹了抹眼角,肩膀微微颤抖。
风还在吹,把信里的字句吹向远方,像是要把这份思念,好好送到孩子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