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寺。
孟无忧捏着手里的灵签，瞅着上述的签文，眉头微蹙。
“孟小友，怎得眉宇间泛着一股愁绪？”无了和尚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可是这签有什么不对？”
她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无了带着一个小沙弥站在大殿门口，应是刚到。
忙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原是无了前辈。”
无了双手结印，看向孟无忧时，眼神里带着长辈的关怀。
*
孟凌峰的夫人苏百灵信佛，空闲时就带着一双儿女前来普渡寺上香，祈求平安，也祈求一个心安。
他第一次见到孟无忧时，她刚刚被孟氏夫妇收养不久，晓得她的身世后，他感慨扼腕许久。
明明是六岁的孩子，看起来却如同两三岁一般，乌溜溜的眼里满是对其他人的防备，只紧紧的把三岁的弟弟拉在手里，一步不离的跟在苏百灵身后。
后来因着苏百灵常来找他解签，也就和小孟无忧交集得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自他赠予她们姐弟一人一颗佛珠之后，小孟无忧每次来，也会给他带些素果子之类的吃食。
在孤鸿门被栽赃陷害，惨遭灭门的消息传到普渡寺，他心急如焚，赶到时却已经晚了。
整个门派上下，一片焚寂，什么都没留下。
所以，当十一岁的孟无忧一身狼狈，捧着孤鸿门的灰烬出现在他禅房，请求他在普渡寺给孤鸿门立碑点灯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并隐瞒了孤鸿门遗孤的事。
一是恻隐这个小姑娘坎坷的身世，二是他对于孟凌风、孤鸿门作恶多端的传言，是半点不信。
*
“孟小友年年来此为孤鸿门往生之人上香，可这求签却是第一次。
人们求签多是面临了生活的困惑，或是寻求心理慰藉。
孟小友也算是老衲看着长大的，不知可是遇到了难处？不妨说与老衲一听，兴许能解得一二。”
听到无了的话，孟无忧笑容里参杂着一丝勉强：“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
只是这几年来，我都靠着恨意活着，每一天都奔走在寻找真相，报仇的路上，有目标有方向。
但是现如今大仇已报，恩怨已清，无忧却不知该怎样完成父亲的遗嘱，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以为好好活着，无非就是吃的好，睡的好，穿的好……无忧无虑……”
无了倏地打断她的话，慈蔼道：“孟小友说的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纵然生活富裕，也只是身体愉悦，但你的心——是空的。”
“空的？”孟无忧一激灵。
“是啊，空的。
老衲虽不知孟门主和孟夫人对你的叮嘱，但想来无非是让小友放下过往，有血有肉的活着，并非躯壳活着。
不妨，静下来，好好的去找找自己的心，去找能够让自己开心愉悦的活法……”
“……愉悦的活法……”
从普渡寺里出来后，孟无忧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
思绪杂乱如蓬草，头不顺，尾不清。
“罗刹姐姐～～”
“嗯？”
孟无忧疑惑的看过去，看见几个捂得严严实实得小乞儿趴在墙角，呼出的白气遮掩下，眼睛更显水润黑亮。
她认出了其中两个，但还是有些不确定，走上跟前。
“小九？阿奎？”
“是我们啊，罗刹姐姐。”
中间眼角有条疤痕的小孩儿，在听见孟无忧叫出了他的名字时，十分兴奋的喊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孟无忧问道。
以为他们是没了银钱，要出来乞讨。
“可是缺了银钱？”
小九、阿奎一听，忙不迭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没有缺钱。”
其中最大的孩子解释道：“姐姐之前给的钱，完成计划后都还剩许多，托姐姐的福，我们几个城的兄弟都过了个好年。
这次出来，是想找些我们能做的活计，坐吃山空总是没有明天的，我们得自力更生。
所以我们就分成了一个个小队，到各个县里、城里去找活计，这样人多，大家伙也好有个照应。”
“小鹿哥说得对。”年龄小的连连点头。
“那你们找到了吗？”孟无忧问道。
这一问，几个孩子的头都丧气的垂了下来。
小鹿抬头道：“其他的兄弟姐妹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这几天……有的嫌弃我们是个小乞丐，都不愿意招我们，有的又看我们是孩子想要白嫖我们给他们做活。”
“所以这几天，我们都没有找到能干的。”小九蔫哒哒的垂下了肩膀。
一瞬间，几个孩子明亮的眼神都失了色彩。
这些小乞儿是她去年一个一个筛选到计划里来的，都是懂事知事的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六七岁。
虽然有小部分身有残缺，但是品行端正。
从面对金山岿然不动，仍旧好好完成了她的任务就能看出来。
可惜世道不好，这群孩子纵有向上生长的心，但总有把他们往下摁的手，让他们在各个角落艰难求生。
思及此，她那微薄的同情心泛滥，不愿意让这群孩子就此湮没。
“姐姐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以你们的能力和年龄，想要做到自力更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如此，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要做什么，我可以给你们银钱上的帮助，但其他的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这怎么行！姐姐，你帮我们的够多了，若不是你，我们怕是都跨不过这个寒冬。”阿奎瞪大了双眼，小手都挥出了残影。
“是啊是啊，罗刹姐姐是女孩子，需得精心养着，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
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的说着。
字里行间却没有对金钱的贪婪渴望。
孟无忧心底划过一丝熨帖，面纱下的笑容更加真挚了些。
“姐姐现在除了银钱，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能投在你们身上做好事，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当初灭门扫山时，她可是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
即便将其中部分赠给了有需要的人，也只是冰山上显露出的一角。
“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