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监的招标会在一片暧昧不明的气氛中结束,张让以“容后再议”为由,将最终结果悬置了起来。这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参与招标的各大纸坊头上,尤其是“云琰纸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让这是故意拖延,一方面想继续施压,逼赵云和蔡琰就范;另一方面,也是在观望风向,寻找更好的下手时机。
接下来的几天,洛阳纸业圈里流言四起。有说张常侍对“云琰纸”的价格不满,要重新招标的;有说其他几家纸坊背后使了大力气,要联手挤掉“云琰纸坊”的;更有甚者,传言张让已经内定了另一家背景深厚的纸行,招标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些流言像无数只小虫子,啃噬着赵云和蔡琰的耐心。纸坊的工匠和伙计们也人心惶惶,生怕这棵大树突然倒下。
“师姐,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啊!”赵云烦躁地抓着头皮,“张让那老阉狗肯定在憋坏水!咱们得主动做点什么!”
蔡琰虽然也心急,但比她沉得住气。她正在翻阅一些古籍,闻言抬起头,眼中带着思索:“我们在明,他在暗,主动出击,容易落入他的圈套。为今之计,还是‘以静制动’,但需‘固本培元’,让他找不到下手的破绽。”
她所说的“固本培元”,一是继续严格把控纸张质量,确保无论张让如何挑剔,在品质上都无懈可击;二是加强与荀攸、袁府等潜在盟友的联系,让他们了解事情的真相;三是安抚内部人心,稳定生产。
然而,局势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在赵云和蔡琰积极备战,准备迎接张让下一轮攻势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这天下午,纸坊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来人是一位年约五旬、气度雍容、身着便服的老者,只带了一个随从,看上去像是寻常的富家翁。但蔡琰一眼就认出,这位老者正是当朝太尉(三公之一,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杨彪!
杨彪是弘农杨氏的代表,世代簪缨,是清流士大夫的领袖人物之一,与宦官集团素来不和。他怎么会突然来到这小小的纸坊?
赵云不认识杨彪,见老者气度不凡,连忙客气地迎进客厅。蔡琰则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郑重行礼:“不知杨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杨彪微微一笑,捋须道:“蔡令史不必多礼。老夫今日微服出游,信步至此,听闻‘云琰纸’名动京师,特来一见。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话说得客气,但蔡琰和赵云都明白,这绝不是什么“信步至此”。堂堂太尉,怎么会没事逛到西市纸坊巷来?
双方落座,寒暄几句后,杨彪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近日听闻少府监招标采购宫廷用纸,闹得沸沸扬扬。蔡令史贵坊似乎也参与了?”
蔡琰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她谨慎地回答:“回杨公,确有此事。我坊蒙陛下恩宠,忝为‘皇家特供’,自当尽心竭力,为宫廷提供佳纸。”
杨彪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嗯,少府监招标,本是常事。然则,老夫听闻此次招标,标准严苛,价格压低,颇有蹊跷。似乎……是有人想借此机会,行垄断勒索之事?”
他这话,几乎点明了张让的企图!赵云和蔡琰对视一眼,心中既惊又喜。惊的是杨彪如此直接;喜的是,清流大佬果然关注此事,并且站在他们这边!
蔡琰连忙道:“杨公明鉴。招标之事,我坊唯以品质和公允为先,不敢有丝毫懈怠。至于其他……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妄加揣测。”
杨彪欣赏地看了蔡琰一眼,对她的沉稳和得体表示赞许。他呷了口茶,缓缓道:“蔡令史过谦了。你改良造纸之术,惠及文教,又屡有善举,朝中清正之士,多有耳闻。如今有小人企图借势压人,破坏商事,非朝廷之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老夫今日前来,一是想亲眼看看这闻名遐迩的‘云琰纸’,二来,也是想提醒二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二位虽有才具,但根基尚浅,需懂得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这话已经是推心置腹的告诫了。赵云和蔡琰连忙起身道谢:“多谢杨公教诲!”
杨彪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又道:“至于招标之事,二位不必过于忧心。朝廷自有法度,岂容宵小肆意妄为?老夫虽不才,亦会关注此事,必要时,当在朝堂之上,陈明利害,主持公道。”
这简直就是一颗定心丸!有了杨彪这样的重臣表态支持,张让再想明目张胆地打压他们,就得掂量掂量了!
杨彪又参观了工坊,对“云琰纸”的品质赞不绝口,临走前,还买了几刀纸,说是要带回去鉴赏。
送走杨彪,赵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师姐!太好了!杨太尉居然亲自来给咱们撑腰!这下看张让还敢嚣张!”
蔡琰也是心潮澎湃,但她想得更深:“杨公出面,固然是好事。但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被卷入了清流与宦官斗争的漩涡中心。杨公支持我们,既是看重我们的技艺和名声,也是想借我们之事,打击张让的气焰。我们……已成棋子。”
赵云一愣,兴奋劲儿消退了不少:“棋子?”
“嗯。”蔡琰点点头,目光复杂,“不过,能被杨公这样的棋子,总比任人宰割的鱼肉要强。至少,我们多了一层保护。接下来,我们要更加小心,既要借势,又不能完全依附,保持独立,方能在这夹缝中生存下去。”
杨彪的到访,如同一股强劲的东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云琰纸坊”上空的阴霾。张让那边的压力,明显小了很多。招标结果依旧悬而未决,但至少,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势缓和了。
然而,无论是赵云、蔡琰,还是暗处的张让都明白,这场较量远未结束。它已经从一场简单的商业竞争,升级为了更高层面的权力博弈。而“云琰纸坊”这枚棋子,在未来的棋局中,将扮演怎样的角色,尚未可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