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身影,如同融入暗影的疾风,又似一道撕裂雪幕的黑色闪电,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恐怖速度,径直射向那巍峨险峻的雪山后山。
他所过之处,甚至连漫天飞舞的雪粉都被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强行排开,形成一道短暂的真空轨迹。
被留在原地的魔狮迪露,望着那道瞬间远去的黑色流光,血色的竖瞳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强大力量的惊惧,有脖子上依旧灼痛不已的伤痕带来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点燃的、对六百年前真相的、近乎偏执的渴望。
它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低吼,顾不上调息体内翻涌的能量和脖颈的伤势,迈动沉重的步伐,沿着墨渊留下的、几乎要被风雪瞬间掩埋的微弱气息,奋力追去。
赛小息、阿铁打、卡璐璐以及米鲁族众人,全都屏息凝神,望着那一前一后消失在茫茫风雪中的身影,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墨渊那绝对碾压的实力让他们震撼甚至恐惧,但他离去前那冰冷却不再充满即刻杀意的话语,又像黑暗中投下的一缕微光。
“他……他真的去找雪晶石了?”赛小息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看着自己刚刚被切断绳索的手腕。
“不然呢?难道还是去散步吗?”阿铁打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眼神中也少了之前的愤懑,多了几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他活动着依旧有些酸痛的机体,看向墨渊离去的方向,“这家伙……强得离谱啊。”
卡璐璐则快步走到依旧趴在雪地里、气息微弱的鎏光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的伤势,脸上写满了担忧:“小金的情况还是很糟糕,能量几乎枯竭,外伤也不轻……必须尽快治疗。”
米鲁族长在族人的搀扶下,望着雪山方向,苍老的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他低声祈祷着:“传说中的精灵雷伊啊,请庇佑真相得以昭雪,请让仇恨的冰雪……消融吧。”
……
雪山之巅。
这里的风雪远比山下更加狂暴酷烈,气温低到足以瞬间冻结流动的能量。坚冰万年不化,如同狰狞的獠牙从山体刺出,寻常生灵根本无法在此立足。
然而,对于内心燃烧着某种急切情绪、力量全开的墨渊而言,这些险阻仿佛不存在。
他的身影在陡峭的冰壁与深不见底的冰缝间闪烁、腾挪,速度快到极致,却又带着一种精准的优雅。
他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竖瞳,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地掠过每一片冰岩,每一个角落。暗影能量在他周身萦绕,不仅抵御着极寒,更如同无形的触手,感知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他没有像赛小息那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他的感知告诉他,那种能够承载记忆的奇异晶体,其能量频率必然与普通冰雪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内敛、带着时间沉淀气息的波动。
“在哪里……”墨渊心中低语,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鎏光那虚弱却坚定的恳求眼神。
正是这眼神,驱使他暂时压下了毁灭的欲望,来到了这里。为了他的兄弟,他愿意去做这件在他看来“麻烦”且“多余”的事。
突然,他疾驰的身影猛地在一处背风的、如同冰晶宫殿般的巨大冰棱丛前停下。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冰棱丛最深处,一块半嵌入万年冰层之中、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深邃的冰蓝色、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星芒在缓缓流转、自行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晶体!
这块晶体,与之前艾里逊用来欺骗赛小息的那块徒有其表的冰晶截然不同!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纯净、古老而浩瀚,仿佛真的封印了斯诺星某一段尘封的岁月记忆!
“找到了。”墨渊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任务完成”的淡漠。他伸出爪子,暗影能量如同最灵巧的工具,轻易地切开了晶体周围的万年坚冰,将其完整地取了出来。
触手冰凉,但那冰凉之中,却蕴含着一股奇异的、仿佛能触动心神的温暖潜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和脚步声。魔狮迪露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终于也攀登到了这雪山之巅。
它看到墨渊手中那块散发着奇异光晕的晶体,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为之急促起来。
墨渊甚至没有回头看它,只是将手中的雪晶石随意地向后一抛。
“拿着。”
魔狮迪露下意识动用自己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那块蕴含着真相希望的晶体。晶体入手,那股奇异的温暖感更加清晰,仿佛与它体内对母亲深刻的思念产生了某种共鸣。
“走。”
墨渊言简意赅,身形再次化作黑色流光,朝着山下村庄的方向原路返回,速度甚至比来时更快。魔狮迪露不敢怠慢,紧紧将雪晶石护在怀中,也竭尽全力跟上。
……
当墨渊抱着鎏光,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残破村庄的空地上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看到他手中空无一物,而紧随其后的魔狮迪露怀中却紧紧抱着一块散发着深邃蓝光的晶体时,众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墨渊没有理会任何人投来的目光。他径直走到村庄边缘一处相对安静、远离人群的残垣断壁旁,轻轻地将怀里的鎏光放在一处较为平整、铺着柔软皮毛的地方。
他背对着众人,用自己进化后宽阔的背影,为鎏光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和凛冽的寒风。然后,他缓缓伏下身,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鎏光身边,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他没有去看那边即将发生的“真相揭示”,仿佛那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虚弱的小家伙身上。
他伸出覆盖着暗色皮毛的、却在此刻异常轻柔的前爪,一遍又一遍,极其小心地、用爪垫最柔软的部分,抚摸着鎏光那依旧黯淡、沾染着尘土的金色绒毛。
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抚平世间最珍贵的绸缎上细微的褶皱。
鎏光似乎极其享受这份来自兄弟的、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安抚。
他微微眯起那双金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舒适的咕噜声,小小的身体在墨渊有节奏的抚摸下,逐渐放松下来,连呼吸似乎都变得平稳了一些。
他信任地将自己完全交付给墨渊,因为墨渊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毫无保留、可以托付一切的存在。
另一边,魔狮迪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颤抖着再次取出了那枚母亲遗留的、黯淡的羽毛饰品。
它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不再有愤怒和仇恨充斥内心,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混合着恐惧与期待的复杂情绪。
它将那枚承载了它六百年思念与痛苦的羽毛,轻轻触碰在了那块真正的、散发着深邃蓝光的雪晶石上。
嗡——
奇异的共鸣声仿佛自虚空响起!
雪晶石内部那缓缓流转的星芒瞬间加速,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冰蓝色光辉!那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在魔狮迪露面前形成了一片清晰的光幕!
光幕之中,景象开始浮现——
那是一片同样被冰雪覆盖的斯诺星土地,但似乎比现在更加荒凉。一只体型优美、与魔狮迪露有几分相似、但气息更加温和疲惫的白色精灵,正踉跄着在风雪中前行,她的身上带着伤,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她的眼中充满了焦急与深深的母爱。
她遇到了几个外出采集的米鲁族村民。米鲁们看到她受伤,非但没有害怕或攻击,反而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其中一个年长的米鲁,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颗虽然不大、却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雪球能源,递到了母狮的面前,示意她使用。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感激,她对着米鲁们低吼了一声,似乎是在道谢,然后毫不犹豫地叼起了那颗雪球能源。
她再次对着米鲁们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更加急切地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看到这里,魔狮迪露的血瞳猛地瞪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它记得!它记得母亲那次回来时,气息确实比离开时好了一些,还带回了一颗雪球能源给了它!原来……原来这能源,是米鲁族给的?!
光幕中的画面继续流转。
她在返回的途中,经过一片冰崖时,异变陡生!
数道来自隐藏处的、阴险而狠毒的激光束,如同毒蛇般骤然射出,精准地轰击在她本就未愈的伤处和要害部位!
“吼——!”光幕中的精灵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她奋力挣扎,击碎了几块冰岩,却无法找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更多的激光束射来,她的伤势急剧加重,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皮毛。
她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和对幼崽的牵挂,拼死冲出了埋伏圈,拖着濒死的躯体,终于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洞穴。
洞穴里,年幼的、瑟瑟发抖的魔狮迪露正焦急地等待着。
她看到孩子,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她将嘴里那颗雪球能源最后、最精纯的能量,毫无保留地、温柔地给了了小迪露,小迪露吃下了这颗雪球能源,温暖的能量瞬间驱散了小迪露的寒冷与恐惧。
而她自己,则在完成了这最后的哺育后,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庞大的身躯无力地瘫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她至死,都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光幕的最后,定格在母狮倒地时,那充满了不舍、牵挂与无尽母爱的眼神上。
而在她失去焦距的瞳孔倒影中,隐约可以看到冰崖上方,几个模糊的、带着典型宇宙海盗特征的机器人身影,正发出无声的、阴险的狞笑。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雪晶石的光芒缓缓收敛,恢复了原本深邃平静的模样。
现场,一片死寂。
魔狮迪露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它的身体趴在冻土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着。
它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信仰崩塌、真相撕裂灵魂的巨大痛苦与悔恨!
“呜……呜啊啊啊——!!!”
它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六百年积压的痛苦与委屈全部倾泻出来的悲怆咆哮!
那咆哮声中,不再有暴戾,只有无尽的悲伤、绝望和……对自己愚蠢的痛恨!
它恨!恨那些阴险卑鄙的海盗!恨他们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但它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被仇人蒙骗,将真正的恩人视为死敌,整整恨了六百年!它差点……差点就亲手毁灭了母亲曾经受到过善意帮助的族群!
泪水,混合着脖子上伤口渗出的血丝,从它那充满痛苦的血色瞳孔中汹涌而出。
米鲁族长拄着冰杖,缓缓走上前,看着跪地痛哭的魔狮迪露,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感同身受的悲伤与释然,他声音沙哑而沉重地说道:
“对你的母亲……还有你所遭受的一切,我们……真的感到深深的抱歉。”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无尽的遗憾,
“如果……如果当时,我们知道还有你需要帮助,如果……能多给你母亲一颗雪球能源,或许……结局就会不同。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把钥匙,彻底击碎了魔狮迪露心中那由仇恨筑起的高墙。
赛小息也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气愤和后怕:“看到了吧!都是这些可恶的宇宙海盗搞的鬼!他们才是最坏的!”
卡璐璐和阿铁打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认同了赛小息的话。
魔狮迪露跪在雪地中,庞大的身躯因为哭泣而不断起伏。六百年的仇恨,在真相面前,化作了无比沉重的枷锁,压得它几乎无法呼吸。它错了,错得如此离谱,错得……差点万劫不复。
而在远处的残垣下,墨渊依旧背对着这一切,仿佛对身后的悲欢离合毫无兴趣。他只是专注地、一遍遍地抚摸着怀中似乎因为疲惫和放松而陷入沉睡的鎏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魔狮迪露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时,他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竖瞳中,极其细微地,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的微光。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斯诺星漫长的寒夜依旧,但某种冻结了六百年的东西,仿佛正在这泪水中,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