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名边军队正神情冷淡、态度倨傲的指引下,“阵风”一行人马缓缓穿过龙渊关内那看似井然有序,实则暗流涌动的街道。街道两旁,边军士兵们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隐隐的敌意,如芒在背。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片位于关城西北角的营区。
此地靠近高大的关墙,凛冽的寒风毫无阻碍地呼啸而过,如一头头愤怒的野兽,卷起地上的冻土和残雪,扬起阵阵冰冷的尘雾,显得格外阴冷荒僻。营区的栅栏歪歪斜斜,仿佛一阵稍强的风就能将其吹倒;几排低矮的土坯营房看起来年久失修,屋顶的茅草稀疏破烂,如同秃子的头发,不少窗户都用破布或木板胡乱堵着,透着一股破败与凄凉。空地上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和冻硬的垃圾,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与关内其他区域那种整洁肃穆、井井有条的景象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丙字区域到了。”那队正勒住马,用马鞭随意地指了指这片破败的营房,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仿佛在嘲笑这群外来者的窘迫,“粮秣器械,自会有人送来。李将军有令,你部新至,需严守军规,无令不得擅离营区,惊扰友军。违令者,军法从事!”
说完,也不等夏明朗回应,便带着手下骑兵调头离去,马蹄溅起冰冷的泥点,如同在他们心上又撒了一把盐。
赵铁山看着眼前这片比砺石城废墟好不了多少的营地,又看了看那些边军骑兵离去的背影,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低吼道:“他娘的!这就是对待功臣的架势?把咱们当牲口圈在这破地方?这分明就是故意羞辱!”
王栓子脸色也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低声道:“先生,此地偏僻,四周又无遮挡,易守难攻……这分明是监视和孤立我们的好地方,他们用心险恶啊。”
夏明朗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残破的营区,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既来之,则安之。先安顿下来,莫要自乱阵脚。”
士兵们沉默地开始清理营房,搬运所剩不多的行李。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寒冰,初到雄关的些许震撼,迅速被这种刻意的冷遇和羞辱所取代,愤怒与不甘在心中悄然蔓延。
果然,不多时,一队负责后勤的边军士卒推着几辆破旧的大车来到了营区外。车上堆放着所谓的“粮草”和“军械”。
所谓的粮草,多是些颜色发黑、掺杂着沙石和霉变的陈年粟米,仿佛是从哪个角落里搜刮出来的陈年旧货;还有一些干瘪发黄的菜干,毫无生气,肉食更是几乎不见踪影。那点分量,粗略估算,仅够他们这不到四百人勉强维持数日,而且品质低劣得让人难以下咽。
而送来的军械更是惨不忍睹。生锈的刀枪,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侵蚀,锈迹斑斑,有的甚至已经断裂;弓弦松弛的旧弩,如同老态龙钟的老人,毫无力量可言;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从战场上回收、带着破损和血污的皮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几乎无法正常使用。
“这他娘的是给人用的?”一名“阵风”老兵拿起一把锈迹斑斑、几乎要断裂的腰刀,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起,“这分明就是拿我们当叫花子打发!”
负责押送的后勤军官是个油滑的胖子,他揣着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兄弟,关内物资紧张,各部皆如此,还望体谅。再说了,诸位在砺石城不是缴获颇丰吗?想必也不缺这点东西。”话语中的挤兑意味不言而喻,仿佛在嘲笑他们的落魄。
赵铁山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要揪住那胖子的衣领,却被夏明朗一个眼神制止。夏明朗的眼神如同深邃的寒潭,平静而坚定,让赵铁山不得不强忍怒火。
夏明朗看着那胖子,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有劳了。还请回复上官,‘阵风’所需,我等自会设法。”
那胖子见夏明朗如此反应,有些意外,干笑两声,带着人匆匆离开了,仿佛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就在营区内气氛压抑,众人愤懑难平之际,一名传令兵飞马而至,马蹄声如战鼓般急促,高声宣令:
“镇守副将李将军令:新至‘荡寇将军’所部,既为边军序列,当熟稔边军战阵之法。特限尔等三日之内,操练纯熟《边军基础攻防阵图》,三日后校场点验。若有迟误或演练不精者,主官鞭笞五十,所属皆连坐严惩!此令!”
命令宣读完毕,那传令兵倨傲地看了夏明朗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不屑,拨马便走,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三日后狼狈不堪的样子。
营区内瞬间炸开了锅!
“三日?熟悉边军基础阵图?”王栓子失声道,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那阵图繁琐复杂,变化多达数十种,没有半年苦功,根本不可能演练纯熟!这分明是强人所难,故意刁难我们!”
“狗日的!这就是故意给我们下套,想找借口惩治我们!”赵铁山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栅栏上,碗口粗的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也在为他们的遭遇而哀鸣。
“先生,他们这是摆明了要给咱们下马威,想找借口打压我们,甚至吞并我们!”连一向沉稳的侯荆,也忍不住开口,眼中寒光闪烁,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
所有人都看向夏明朗,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这接连而来的冷遇、劣质的补给、以及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军令,如同三记重拳,狠狠地砸了过来,意图再明显不过——要么屈服,在他们的淫威下苟延残喘;要么就被他们用“军法”名正言顺地打垮、吞并!
夏明朗站在寒风中,青袍微微拂动,仿佛一棵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青松。他抬起头,望向龙渊关核心区域那座最高大的将军府方向,目光深邃而坚定,仿佛能看穿那重重迷雾,看到背后的真相。
下马威吗?他心中冷笑一声。
他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身边这些义愤填膺的袍泽,嘴角竟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遇到挑战时的冷静与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剑,散发着寒光。
“阵图?”他轻声重复了一遍,随即语气转为斩钉截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集合。”
“他们想看,那便……演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我们‘阵风’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