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片空旷之中，四周全是碎裂的镜片，每一块都映出我的样子。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跪在地上发抖。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刚才那扇门关上后，我以为结束了，可现在我知道，还没完。
镜子开始晃动，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枯叶。画面变了。我看到血屠倒在地上，右臂只剩下半截骨头，皮肉都被毒雾吃掉了。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眼睛就闭上了。
接着是宋君婉。她站在一片火光里，红裙被烧成灰烬，整个人一点点化作黑烟，最后只剩下一枚银饰掉在地上。她的手伸向我，却够不到。
然后是杜凌菲。她背对着我，肩头在抖。一滴水落在地上，我听见声音，知道那是眼泪。她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却是闭着的，嘴角有血流出来。
我看完了每一个画面。没有躲，也没有闭眼。这些事还没发生，但我知道它们可能发生。如果我输了，这些就会变成真的。
“你怕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白小纯的残魂站在那里，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眼神不一样。他的眼里没有光，只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像是蒙了尘的灯。
“你做不到。”他说，“你以为你能救他们？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你不该在这里。”
我没答话。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占了我的身体，用了我的名字，可你根本不知道我想什么。我只想活，我不想死。你呢？你现在冲出去，是为了谁？为了她们？还是为了证明你自己？”
我还是没说话。
他冷笑，“你不回答，是因为你也不知道。你装得坚强，其实比我还怕。你怕失败，怕辜负，怕最后一个人站着，身边全是你害死的人。”
我抬起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有点闷，像压了块石头。但我没低头。
“你说得对。”我说，“我怕。我也后悔。我后悔那天没拦住血屠，后悔没能早点发现上官天佑的埋伏，更后悔让她们卷进来。可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逃，是为了回去。”
他皱眉。
“回去干什么？送死？”
“回去救人。”我看着他，“我不是你。我没有从小在这儿长大，不懂你们的规矩，也不信什么宿命。我是陈默，一个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人。我可以跑，也可以不管，但我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
他摇头，“所以你就装英雄？你就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
“我不是英雄。”我说，“我只是不想再看着别人为我死。血屠挡在我前面，是因为他认为我值得。宋君婉一次次冒险，是因为她信我能做出选择。杜凌菲到现在还愿意跟我并肩作战，是因为她觉得我没变。”
我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他们付出这么多，我不可能装作看不见。你可以骂我虚伪，说我借着他们的信任往上爬。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来取代你的。”
他眯起眼。
“我是来完成你没走完的路。”我说，“你想活，我也想活。但我不只想自己活着。我想让他们都活着。这不是你的想法，是我的。”
他没动，脸上的冷笑慢慢消失了。
“你觉得你比我强？”他问。
“我不比你强。”我说，“你比我机灵，比我懂怎么保命。你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已经很厉害了。可你一辈子都在躲。我不同。我现在往前走，明知道可能死，但我得走。”
他盯着我，很久没说话。
然后他笑了，不是嘲讽，也不是讥笑，就是单纯地笑了。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说，“你明明比我勇敢，却总说自己怕。你明明比我坚定，却一直问我该怎么选。你不需要问我。你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愣了一下。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你还记得刚才那些画面吗？血屠死了，宋君婉化成了灰，杜凌菲闭着眼流泪。你觉得这些是幻象？不，这些是你心里最深的恐惧。你不怕死，你怕失去他们。”
我点头，“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不去，就一定失去。”我说，“只要我还站着，就有机会把他们带回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得试。”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你赢了。”他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外来者，不该占据这具身体。可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你抢了我的位置，是我把自己的路走断了。你来了，才让它重新通了。”
我没有得意，也没有放松。
“你要走了？”我问。
他点点头，“我会消失一段时间。也许以后还会出现，也许不会。但下次见面时，别再叫我残魂了。我是过去的一部分，不是你的敌人。”
我对他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身影开始变淡。风起来了，镜片轻轻震动，发出细碎的声音。
就在这时，周围的镜子突然全部转向我，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血屠断臂、宋君婉燃烧、杜凌菲倒下……所有画面同时闪现，声音也一起涌来。血屠喊我主上，宋君婉叫我名字，杜凌菲说快走。
我捂住耳朵，可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
“你守住了一个念头，就能挡住所有吗？”白小纯残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以为你赢了？你只是撑到了现在。接下来的路，没人能帮你。”
我蹲下来，膝盖抵着地面，手指抠进土里。
疼。不是身体上的，是心口那一块，像被人用手抓着拧。
“我不是来求你认可的。”我抬起头，对着空气说，“我也不需要你让位。我要走的路，我自己走。你要是非拦着，那就打到你让开。”
话音落下，那些画面忽然静止。
我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我不是白小纯。”我说，“他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但他没能走到最后。我是陈默，借了他的命，也要替他活出个结果。我不逃避，也不否认。我接受这一切，然后继续往前。”
镜子开始崩裂。
一道道裂缝从中间蔓延开来，哗啦一声，碎成粉末。
白小纯残魂站在最后一面镜子前，看着我。
“你真不怕死？”他问。
“怕。”我说，“但我更怕他们因为我而死。所以我不能停。”
他看了我很久，终于转身走向那面即将破碎的镜子。
“记住。”他在消失前说，“不管你走多远，我都还在。”
镜子炸开，碎片飞散。
我站在原地，眼前一片空白。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我知道自己还在镜像空间里，意识没有回到身体。
我闭上眼，感受体内的气息。红莲刃不在身边，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共鸣。它在等我回去。
我睁开眼，四周依旧空无一物。可我知道，战斗还没结束。上官天佑还在外面等着，毒雾没有散，血屠还躺在岩壁下，宋君婉和杜凌菲仍在坚守。
我抬起脚，准备迈步。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白小纯的，也不是任何人的。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冷，很短促。
“小心。”
我停下动作。
那个声音又来了。
“玄霜要醒了。”